第19章 “築基有什麽難的。”

虞兮枝曾經見過這樣的劍意。

那是她靠在迷霧林的樹邊,剛剛在記仇小本上寫下一連串的名字,再起身迷茫入山林後,一步踏錯時。

他曾將霧氣劈開。

今夜,他又將月色斬斷。

謝君知的劍意與他整個人的氣質都非常矛盾。

他喜白衣,身形挺拔卻單薄,黑發如瀑卻溫順,眉眼鋒利懨懨,唇邊卻總有溫和的笑容,甚至時不時還會歪頭咳嗽,雖然咳嗽聲總是帶了點漫不經心,但依然讓人覺得他似乎生來病弱。

然而所有這些諸如此類的畫面,在他握住劍的時候,便會徹底碎裂。

他劍氣如遊龍,如虹光,暢快淋漓卻又隱含某種肆虐。從他起劍時,劍勢便是盛極,而這樣的盛,仿佛永遠都不會衰退!

明明是同一柄煙霄劍,在她手中就只是劍,但在他手中,煙霄卻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之所指,便是劍之所向。

妒津妖人的弱點在四肢,只有斬落四肢後,它的脖頸才會露出脆弱的一面,否則極難一劍鎖喉斬之。

謝君知的劍當然可以斬,但他並沒有直接沖著妒津的脖頸而去。

既然說了要讓虞兮枝看,他便要她看仔細。

於是他這一劍,自下而上,翩若流水驚鴻般,先斬落妒津妖人的雙腿,再起手翻腕劃過雙臂,最後幹凈利落,一劍破之!

待到他這一劍收勢落地,妒津妖人才倏然停住了向前攻擊程洛岑的動作。

程洛岑向後翻滾,堪堪躲過妒津妖人淩空劈下的爪子,正待老頭提醒它下一步的攻勢,渾身肌肉蓄力,狼狽不堪,卻聽老頭長嘆一聲:“好霸道的劍意。不必躲了,它已經死了。”

程洛岑一愣。

死了……?

他念頭落下,那妒津妖人才頓住了所有動作。

它的四肢與頭顱一起顯露出了過分平滑的傷口,再四分五裂地碎了開來!

謝君知翻手扔去一張火符,於是業火熊熊燃起,妒津妖人的血甚至還未滲透地面,便被一路蜿蜒燒起的火焰吞噬殆盡,不出一會,就成了一縷輕灰。

肉身凡軀自然不會這麽快,但被附身成妖再身死後,妖人便會成為幹枯如木制的存在,若不以火燒之,任憑自生自滅,那麽這具妖軀便會重新化作妖氣融入天地之間,變成滋養妖物的養料。

“看清楚了嗎?”燃燒的火色與黯淡的輕煙中,謝君知慢慢走過來,他倒轉劍柄,遞過煙霄。

虞兮枝怔然接劍。

她確實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沒舍得眨眼。

只是明明知道謝君知已經放慢了劍速,為她一筆一劃,如教孩童學字。

可她還是覺得那一劍太快,也太盛。

起劍太快,出劍也太快。

劍意太盛,殺意也太盛。

煙霄在她手中微微發燙,這樣的一劍,足以讓任何劍感到興奮。

而謝君知似乎想要再要說什麽,卻倏然擡手掩唇,止不住般咳嗽了幾聲。

他許是消耗頗巨,本就冷白的肌膚在這樣的一劍後,看起來更加蒼白,他微微提氣,壓下咳嗽,這才重新直起腰來。

“殺妖的時候,就不要想著它是否還是人類了。”他語氣輕巧,語意卻森然,阿寇化身的妒津妖人既然已死,他掌心合攏,便將此處的結界收了,再轉過虞兮枝的肩,讓她看向鎮中:“阿寇是這個鎮子的妖母,剩下的妖崽,就都交給你了。”

隨著他的話語,結界從他所站立之處鋪開,硬是將毫無修為的凡人與妖物隔絕開來。

他一人開一城的結界,本應消耗巨大,但他的神態卻是輕松的,只是越來越多細碎的咳嗽之意湧上來,讓他忍不住擡手又壓了壓唇。

與性別無關,第一只尋妒而來,進入棱北鎮的的妒津妖人,是為妖母。妖母會召集同伴一並前來,而因為妖母第一個找到了合適的寄宿之處,所以剩余所有受其感召而來的妖都會天然成為它的妖崽。妖崽在吸食妖氣、人之血肉精氣的時候,會強制地分一部分給妖母,是以妖母永遠都是群居妖族之中最強大的一只。

――卻也不是謝君知一劍之敵。

朦朧夜色中,鎮中蟄伏的妒津妖人終於因為阿寇的死而蘇醒,尖叫四起,不斷有妖人身影於夜幕中凸顯,而在所有的妒津妖人都站直的瞬間,它們竟在一個刹那同時擡起頭,直直向著虞兮枝的方向遞出了視線!

虞兮枝悚然一驚。

這是她的戰場。

謝君知說剩下的都歸她,便是不會再出手幫她。

她握緊了劍,踏前一步,深吸了一口氣。

與現在這般場景相比,追擊鱉寶甚至連熱身都算不上。

她有猜到這份任務是謝君知故意為之,抓鱉寶時還在疑惑,這任務莫不是真的新手向,雖然有誤打誤撞扔出肉餅的巧合運氣在其中,但竟然如此簡單就讓她得手,實在是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