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世界五

白衣人愣怔不語, 死死盯著賀雪真,指尖顫抖,竟有些失態。

賀父拉著賀雪真:“雪真, 今日爹上山打獵遇險, 便是這位仙君搭救。快向仙君行禮。”

賀雪真乖乖行了一禮, 心中卻是擔心山上的小狐狸。小狐狸是妖, 這位白衣人乃是仙長,雖說妖族與仙門之間,已不似從前那般勢同水火, 但是有些修行的仙長, 對妖族的態度仍是深惡痛絕。就怕這位仙長也是如此好賴不分,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爹拉著賀雪真的手, 賀雪真的右手軟軟的, 竟似沒有骨頭一般。

“仙君, 我兒生來右手殘疾, 不知仙君可有治愈之法?”

白衣人輕柔而珍重地托住那只右手,他自然知道, 賀雪真這只殘疾的手是怎麽來的。

那時賀雪真是他的徒弟,對他心生愛慕,向他剖白心意被拒,竟成了全宗門的笑柄。宗門內弟子嘲笑賀雪真, 賀雪真反擊, 一時間矛盾升級,竟讓賀雪真成了眾矢之的。

那時他心中已是方寸大亂, 逃避般躲在洞府閉關,對賀雪真不聞不問。以至於賀雪真被人排擠,被玉徽那個卑鄙小人栽贓陷害他勾結妖族, 害死宗門的穆長老。

玉徽做事,滴水不漏,陷害賀雪真,自然做足了證據。他輕信玉徽,一劍廢去賀雪真的修為,更將他趕出了宗門。

他的鬥雪劍不僅傷皮傷骨,更能傷人神魂。當初那一劍削在賀雪真右手上,以至於他投胎轉世了,都還帶著殘疾。

“待他隨我回宗門,這右手,我自會想辦法為他醫治。”

爹聞言登時大喜,推了推賀雪真:“犬子竟有幸得仙君親眼,收為弟子,真是犬子三生有幸啊!雪真,還不快跪下給師父磕頭!”

賀雪真聽聞這白衣人要收他為徒,登時也是心中一喜,他若能修仙,便可治好這只殘廢的手。平日裏因身有殘疾,許多重活做不得,他眼看父母勞累,心中不知有多愧疚。

賀雪真連忙跪下,白衣人卻神情一滯,托住他不許他下跪:“我只說要帶他回宗門,並未答應收他為徒。”

賀雪真神情失落,抿了抿嘴,手足無措地站起來,後退一步。白衣人瞧見他這般失落的模樣,心中一痛,站起身來,將身上大氅脫下,罩在少年身上:“我這便帶你回宗門去,走吧。”

賀雪真一怔,沒想到這白衣人竟這般急切,他都沒跟靜書道別,若是驟然離開,靜書找不著他,豈不是要急壞了。

他爹站在一邊,也是驚訝,小聲道:“仙長,我這兒子自小養在身邊,雖是寒門,卻亦是嬌子,從未讓他出過遠門,能否讓我和他娘與他說兩句話?”

白衣人蹙眉道:“即決定踏上仙途,便需斬斷塵緣,若無這點決斷,談什麽入道升仙?”

賀雪真極不滿這人居高臨下的模樣,倔強道:“仙君此言差矣,爹娘乃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近之人,若修仙便是要舍棄他們,那我寧願不修這個仙。若踏上仙途,便要做一個無情無義、冷心冷肺之人,那修仙又有什麽意思?”

白衣人愣怔,只因前世賀雪真被他趕下山時,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師尊一生都在追求至道,可若只有實力,卻不懂感情,何其可悲。修到無情無義的地步,縱然與天地同壽,亦是了無生趣。”

他又說:“我不相信師尊心中沒我,師尊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也會動心罷了。”

而自己,卻是惱羞成怒,在宗門前冷笑一聲,發下重誓,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他。

賀雪真眼中的光漸漸暗淡了,他捂著受傷的右手,轉身一步一步走下了山去。

那天,熒徽仙尊身處雲端,看著徒弟單薄的背影消失,不可否認,心中生出來的並非快意,而是孤獨與失落。

那時他不懂這份情緒從何而來,直到賀雪真死後的幾十年,他終於在漫長的找尋中明白,賀雪真說的沒有錯。

見白衣人一時間怔忪,爹揚手便要打罵賀雪真。白衣人擡手阻止了他,看向賀雪真,盡量放軟了聲音:“去跟你的爹娘告別吧,我在村口等你。”

白衣人離開,賀母從裏間走出來,喜不自勝,抱住賀雪真,又哭又笑:“太好了,真兒能被仙長看上,這只手算是有救了。”

賀父卻一掃之前的小心討好,面色凝重,分析道:“別高興得太早了,我看那位仙長看真兒時神情有異,就怕別有所圖。”

他看著賀雪真殊麗的五官,憂心忡忡:“我聽說修真者中也有旁門左道,甚至還有以人為爐鼎的采補修行之法,我們真兒容貌這般出色,就怕引來這些居心不良之徒啊。”

他這麽一說,賀母登時擔心不已,生出怯意:“那要不然算了吧。把孩子交給一個陌生人,帶到那麽遠的地方,我這做娘的也於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