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數百裏荒無人煙之地,突然間雷霆萬鈞。

轟隆!

沉寂的夜空被打碎,數千萬條銀蛇般的天雷降落,蜿蜒砸向地面,遠遠望去,一方天地亮如白晝。

大地顫動,震耳欲聾的雷聲接連不絕,寧靜的連綿山脈,眨眼變成一望無際的雷域,即使相隔千裏,也感受到其間溢出的驚天威壓。

無數修士從夢中驚醒,離榻出門。

“這股氣息,莫非有大能者渡劫?!”

“非人力所能及,這是天降異象,必有寶物現世!”

“看方向又是北域,當真是人傑地靈之地,難怪經久不衰!”

......

黑沉沉的天空,天邊一縷雷光閃動。

拔地而起的斷崖之上,黑霧翻湧,環繞於一座浸沒在夜色中的大殿四周。

森冷陰氣從大敞的殿門流出,裏面燭火幽幽。

暗光傾落在高處倚坐的男子身上。

他輕闔著眼,孤身待在寂靜到可怕的大殿中,一只修長的手輕扶額頭,戴著骨戒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額角。

某刻,他睜開寒眸,轉瞬化作飄渺黑霧,下一刻,高大的身影已立在大殿玉瓦之上,負手朝北方天際望去。

不多時,他身旁出現一道黑色人影,“殿主,可要屬下前往察看,如此動靜或有秘寶出世。”

夙默野:“不是秘寶。”

那人心裏一驚,這天雷不像渡劫,又非寶物秘境現世,難不成:“殿主懷疑是有人施法,怎麽可能,誰有這般驚天動地之能!”

“誰說無人,曾經有一個人就可以,”夙默野嘲諷似地勾起唇角,“不過被我殺了。”

黑衣人臉色一變,一個沉甸甸的名字扣在心頭。

——北域符主,聞郁。

凡森羅殿門人,皆對其恨之入骨又聞之喪膽,即使葬身鬼樓十年,依舊像座翻越不了的大山壓在森羅殿上空,帶著令人窒息的絕望。

“若、若是那人倒也可能,但再厲害也不是殿主的對手,殿主神威,令我森羅殿大仇得報!夙夜魔君在天有靈,必欣慰至極!”

他話語剛落,肩膀一沉,對上一雙陰鷙的眼睛。

“誰告訴的你,他敵不過我。”

黑衣人汗如雨下,他們如今的殿主夙默野,是魔君兄長之子,血脈緣故,與魔君倒有幾分相似。

此時被其注視時,竟恍若魔君再世,若非被按著肩,黑衣人幾乎要跪地撲伏,他哆嗦著附和道:“是!屬下說錯了,請殿主責罰。”

“你看,連你也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

夙默野看著人,忽地一笑,“那你告訴我,為何他會死在我手上呢。”

黑衣人渾身發抖,在又一聲“回答”後,屏氣道:“因、因為殿主忍辱負重,在其身邊蟄伏多年,與大長老裏應外合,才一舉誅殺......”

一只手穿過他的胸膛,黑衣人瞪大眼睛,未完的話語再也說不出口。

“答錯了。”

夙默野面無表情抽回手。

他修長的手被鮮血染紅,從指尖到手腕,都是血淋淋的,唯獨食指處的骨戒,被一圈靈力護著,一塵不染。

從殿頂滾下的人影摔成一攤爛泥,夙默野擦著手,臉色露出厭惡至極的表情。

不知在厭惡手中的鮮血,還是厭惡染上鮮血的自身,邊擦拭邊低喃道:“是你不認錯,是你說的,不悔,不悔,至死都不悔!既然如此,我亦不後悔置你於死地——永不!!”

北域聖宮。

夜裏一群巡查的侍衛行步回廊間,忽而停下腳步,望著天空隱隱雷光。

“速派人前往查看,”領頭者皺眉,旋即低聲囑咐,“域主生辰將至,近來都提高警惕,萬萬不可懈怠。”

身後眾人齊聲:“是!”

偌大的域主寢宮內,燈火灼亮。

一簾簾精致的輕幔後,如今北域最至高無上的人閉目臥在榻間,手輕搭在被褥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一蜷。

生辰......

——“今日我生辰,天下各仙宗流派、洞府名門、國城百家,爭先恐後獻禮,為何你不給?你在輕視我是不是!”

——“什麽?今天是咱們小域主生辰?!”

——“你……混賬!我走了!”

——“好啦,騙你的,走,出宮給你放煙花。”

——“旁人都是絞盡腦汁準備的賀禮,你就用幾束煙花搪塞我,哼,不許拉我,我自己走!”

兩身影一前一後,年紀稍小些的少年嘟嘟囔囔走在前方,精美的錦靴剛邁出宮門。

一擡頭,整個夜空被璀璨煙火照亮。

那夜,身後聖宮燈火通明,前方整個北域上空符紋閃爍,萬裏都是他喜歡的模樣。

床榻上的年輕域主睜開眼,從枕下拿出一枚陳舊灰暗的玉簡,看了不知多久,低聲道:“你活該,你咎由自取,你自尋死路,你......”

他像在控訴,隨後憤懣的聲音一轉,透著不知是怨還是恨,“讓你求我,讓你低頭......就那麽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