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末路之終 難道……就因為貴妃為母親求……

頤芳宮內, 一片兵荒馬亂。

因聽說了淑妃的事,見到荷光與青娥在宮門外含淚地交匯,宮人們頗有些惴惴。但還是不曾想, 皇帝竟親自將貴妃打橫抱了回來, 一路火急火燎,駭得宮人們紛紛避讓開來。

陳則安被趙良翰親自傳喚而來, 幸得沒什麽大事。

診完了脈象,隨侍貴妃的婢子香安一說緣故,陳則安就料到了是怎樣的情形。

謝小盈遇見宗琪時將披風給了出去,陪著琪郎在園子裏找了大半天的玉佩, 又在華章門的風口下跪了大半個時辰,再加上情緒波動大,一時悲痛難抑,便昏了過去。

眼下貴妃渾身發熱, 徹底起了燒, 人雖短暫地醒了,但很快就昏沉過去。

陳則安不讓人再叫, 只說:“貴妃傷懷,醒來也是哀思纏繞, 倒不如好好歇一歇。臣去開驅寒解火的藥方,待貴妃自然醒來,再服侍貴妃飲下就是。”

宗朔沉默地陪在謝小盈床畔, 淑妃最後遺留的那張絕筆, 他本想奪去燒了,但顧念謝小盈的心情,最終還是輕輕撫平,叫人找來了一本書, 夾在其中,放到了謝小盈的枕邊。他交代荷光,“你記好了,朕是放在此處。若貴妃醒來還想尋個念想,便告訴她。”

荷光沖動過了,眼下已勉強能忍住淚,不失態,跪地向宗朔稱是。

宗朔指腹撫著謝小盈哭得發腫的眼皮,發出長長一聲嘆息。

他的盈盈,始終是個簡單的性子。是軟肋,亦珍貴。

他坐在床邊若有所思半晌,似是糾結,又似掙紮,凝視著女人的睡顏,久久未語。

……

謝小盈雖發了燒,一夜過去,倒也退了。

翌日晌午,她悠悠轉醒,只覺渾身疲軟酸痛,整個人被人敲過悶棍似的,頭腦發脹。

她低咳一聲,還沒等坐起身,外頭聽見動靜的宮婢忙不叠進來侍奉。

荷光手腳最快,搶前到了床邊,親自將謝小盈扶著坐起來,嘴裏念叨著,“娘子總算醒了,奴要擔心死了。”

謝小盈有些發懵,大腦裏像是斷了片,全然想不起來先前發生了什麽。

她目光在寢殿內轉了一圈,見到窗邊的高腳花幾上擺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玉盞,怔忡片刻,驟然間憶起了全部。她眼淚失控地奪眶而出,手指禁不住擡起來,指向那枚玉盞,哽咽問:“荷光,那個是……”

荷光頓了頓,視線垂下去,“……是青娥送來的,道是淑妃夫人留了話,若她沒了,要記得將這枚玉盞還給娘子,好與那套白玉的茶器湊成一對,免得好好的東西,浪費了……”

是謝小盈剛懷上宗珩時,淑妃送來的那套賀禮。

謝小盈攥著被角,想起舊事,心口都生起一陣絞痛。

淑妃自盡了。

她本該料到的,那樣驕傲的人,如何甘願等到最後一刻,如何甘願伏在掌權者的腳下卑微的乞饒。

謝小盈冷靜下來時,還有什麽想不到的?

從最初的到最後,淑妃始終知道自己的命運會以什麽樣的方式畫上句點。這是一段不由淑妃自己書寫的故事,她是那個被操縱的人偶,被家族,被皇帝,被命運。而淑妃能做的,是在有限的篇幅裏,以最囂張的姿態,留下屬於她自己的筆墨。

淑妃與青娥,早都想定了自己的結局。因此周全交代,從容而去。

末路之終,未嘗不是另一種解脫。

謝小盈眼淚無聲地往下淌,順著纖細的頸子,湮入寢衣。

荷光看著謝小盈這幅神態,同樣忍不住鼻翼發酸,她極小聲地說:“娘子……青娥昨晚回去,她也……自盡了。青娥其實還給我帶了一樣東西……因陛下在,昨日我沒敢說……”

“是什麽?”

荷光左右看了看,將侍奉的宮人尋借口支了出去,方從貼身的香囊裏取了出來。

是一粒褐色的藥丸。

“楊家原先的世子夫人進宮時給淑妃的,青娥說,淑妃共得了三粒。兩粒她們主仆各自留了,陛下因察覺淑妃用毒,已下旨在查。只世子夫人被賜死,陛下恐查不出什麽,所以淑妃讓青娥將這一粒轉呈娘子。”荷光悄聲解釋,“淑妃說,娘子根基淺,不管坐到再高的位置,未必會有憑恃。此毒供娘子迫不得已時所用,即便被發現,來路也無跡可尋,對娘子而言最是安全。”

謝小盈盯著那丸藥,禁不住思忖:淑妃與青娥,便是服了它赴死的嗎?這是楊家送進宮的毒,楊家如何送進來的?他們送進來最初時,這藥總不會是為淑妃而備的吧?他們一開始,是想要淑妃用此毒來毒殺誰?

萬千猜測塞進謝小盈的大腦,有些昭然若揭的結果近在咫尺,謝小盈卻不敢去信。

若當真是她猜的那樣,淑妃該是多為難、多掙紮,最終卻將這藥喂給了自己呢?

謝小盈的眼淚徹底止不住,心口悶得她連喘息都覺得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