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程榭之說這話的時候玩笑意味居多。

他長發灑落到一邊,順著肩頸垂下來,略略掩住唇邊的笑意,眉梢眼底俱是調侃。可沒料到燕瑯居然當真認認真真思考了片刻,對程榭之鄭重頷首。

“好。”

一字千鈞。

程榭之唇邊的笑意稍微凝固了一會,半晌他才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睫,像是沒有料到這麽荒唐輕佻的玩笑,燕瑯居然也能一口答應下來。

他放下支著下頜的手臂,脊背一時間挺直得宛如用尺子丈量過一般,有點正襟危坐的意味,程榭之指尖輕輕摩挲著另一只手腕上的紅色琉璃串珠,一片耀目的紅墜在他皓腕上,隱隱有光澤流動,很快就被垂下的廣袖掩住。

他在思考著燕瑯的話,燕瑯表情認真,每一個字聲音都壓得四平八穩,慎重地無法讓人對他的說法做出任何質疑。半晌,一抹笑意緩緩在他唇邊綻開:“這可是你說的,不能反悔。”

燕瑯聲音低沉:“自然不會。”

“可是我不想治理江山,也不想為黎民蒼生廢寢忘食。”程榭之俯身湊過去,一時間近的燕瑯連他輕顫的眼睫都看得根根分明。

燕瑯呼吸一窒,喉嚨不由得發緊。

眉目昳麗的青年笑起來:“我只想做個富貴閑人,每天逗逗燕燕就好了。”

程榭之說著又稍微坐直了點兒,離燕瑯稍遠,讓他終於能平復一口氣的呼吸。

“至於為天下操勞,這樣的事情還是交給陛下您吧。”

程榭之口吻輕松地說,漫不經心地結束了這個一時興起的玩笑。

燕瑯深深地望著他的眼睛,青年托著下巴朝他揚起十二分無辜的笑容。

……

等燕瑯又修養了幾日傷勢,兩人便準備動身離開南召。程榭之本也沒打算在南召長留,若是沒有出現燕瑯這個變故,在祀神節之後,他就應該脫離這個世界了。如今他雖然因為燕瑯暫時不能從這個世界脫身,但也不打算繼續久留南召,還是帝京的繁華燈火更討他歡心。

不過在離開之前,南召皇長子想要害他命這件事,可不能這麽輕易算了。程榭之笑眯眯地和南召太子詳談了一番,南召太子眉眼森森地拂袖離去,第二天就有官員檢舉皇長子當年謀害護國神獸一事,如今更是又一次妄圖在祀神節上加害護國神獸。這事一出,朝野嘩然。

護國神獸在南召是比國主還要高貴的存在,謀害護國神獸,這個罪名不亞於弑君犯上、通敵叛國這類可抄家滅族的大罪。偏偏還證據確鑿,皇長子想為自己爭取時機開脫都辦不到,走投無路之下,只能咬咬牙舉兵謀反。

也不知道誰將南召皇城守衛軍的虎符給了皇長子,加上南召太子嫁禍小皇子謀害國主一事暴露,不少臣子對南召太子離心,本該穩占上風的南召太子一下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幾天才收攏住局勢,與皇長子勢均力敵地對抗著。

也正是因為皇長子叛亂一事分去了他太多心神,南召太子短時間內無心顧及程榭之和燕瑯,兩人就這麽悠然地一路賞山玩水,光明正大從南召境內離開。這種水深火熱的時候,也沒有誰分出心思來關注他們。等南召太子穩定了局勢,回過神來,燕瑯和程榭之早早離開了南召國土。

只能無奈作罷。

系統目瞪口呆地看著宿主一下子把南召攪成一團渾水,而他自己施施然和燕瑯回國,一路暢通無阻。等南召太子意識到誰才是幕後黑手時,程榭之已經遠在天邊。

它感慨了一下宿主認真的時候對人心的精準把握,想著想著又不由得開始憂愁,既然宿主這麽了解人心,怎麽就是看不透燕瑯的心思呢?到頭來還是把自己賠了進去。

血本無歸的那種。

系統怒其不爭地想道。

燕瑯不在京中的這段時日,他血洗長街、劍指世家的余威猶在,高門望族一個個嚇得和鵪鶉般縮著脖子,不敢在燕瑯面前找存在感。

只有一個例外。

那就是唐子衿的前未婚夫、如今的情人,長陽候府的小侯爺,日日堅持不懈地往宮中遞折子,請求燕瑯唐國公府謀逆一案中的赦免無辜之人。

他所說的自然是唐子衿。

燕瑯回來的時候,小侯爺遞上來的折子已經有十幾封。他不在,這些事也沒有人敢越俎代庖處理,因此全部摞在桌案上。程榭之翻開折子看了看小侯爺每天也換個新花樣的說辭,給了個輕飄飄的評價:“字寫得倒是不錯。”

“可惜腦子不怎麽清醒。”燕瑯冷冷一笑,將小侯爺的折子丟到一邊,不欲理會,直接對身邊的秉筆太監吩咐:“叫人去長陽侯府宣旨,長陽侯府這麽關心亂臣賊子,想來也和他們是同道中人,包藏禍心。即刻搜查長陽侯府,若是抓到可疑之人,一律收押。”

他懶得理會這些不懂眼色,蹦噠得歡的家夥,快刀斬亂麻地幹脆將整個長陽侯府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