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程榭之問這話完全沒有惡意,甚至帶著一點不輕易顯露的關心。姬瑯眼瞼微垂,眼底情緒浮動,以至於生出幾分幽晦,他短促地笑了聲:“如果我說有事呢?”

這和他尋常說話的口吻並無不同,讓程榭之一時間拿不準他到底有事還是沒有事。他歪了歪頭,眼睛清亮剔透,生出幾分無辜,和他方才卸掉西海侯世子全身骨頭時冷漠的神情完全不一樣。

“如果你真的有事的話,那我可以想一下怎麽把水變成冰水,聽說冰水降溫的效果不錯。”

姬瑯凝視著他,像是要看進程榭之的眼睛裏去。程榭之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別扭,很少有人會這麽直視他,目光克制卻又偶爾生出幾分過分的放肆,讓程榭之幾乎以為姬瑯要把他生吞活剝下去。

這當然不會是一種讓人覺得舒服的目光——盡管沒有惡意。程榭之皺了下眉頭,避開姬瑯的眼睛。

西海侯世子已經完全不說話了,被卸去全身骨頭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他自認不能墜了面子,因此一直咬牙強撐著,額頭上豆大汗珠沿著臉部輪廓滾下來,疼痛得不行。一邊忍著一邊暗罵鳳清寒的不靠譜——把催情藥當迷藥用,也不知道這女人腦子長在哪裏!

倒是鳳清寒聽見程榭之的話,提高了音調:“這種藥是我特制的,除非有我的解藥,或者任由藥性發散出去,否則用冷水壓制也只是徒勞無功,最後一樣爆體而亡。”

姬瑯的屬下聽到鳳清寒的話嘴角抽了抽,在密謀刺殺的時候給人下催情藥,不管目的是什麽,單就這種行為而言堪稱舉世罕見。

程榭之眨了下眼睛,果斷吩咐:“搜她身上有沒有解藥。”

姬瑯動了動唇,沒有說出這藥對自己並沒有作用的事實。

鳳清寒身上自然沒有解藥,她沒有想著要給被下藥之人留下活路,自然也從來不會多帶解藥,因此自己服用了一份解藥後就再也沒有多余的了。得到結果的程榭之嘆氣:“這可就有點麻煩了。”

鳳清寒將藥性說的那麽嚴重,程榭之倒是不懷疑——畢竟她被氣運所寵愛著,能做出點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也不奇怪。姬瑯要是因為一份“春芳歇”無藥可解而死,那就真成了他的罪過。

“那就只能讓藥性發揮出來了。”程榭之看了姬瑯一眼,幽幽嘆道。

姬瑯垂了垂眼,心想還是由他誤會一陣,等會兒告訴他藥性解了。要是眼下告訴他是個誤會……

下一個變成西海侯世子那副尊榮的,恐怕就是他了。

對於如何使藥性發揮出來,程榭之認為就算姬瑯至今沒有大老婆也沒有小老婆,但一個人也可以解決這樁麻煩。

在程榭之別有深意的目光下,姬瑯眼睫扇了扇,任由著程榭之拉著他衣袖進了客棧房間。

青年轉過眼,五官在近距離之下纖毫畢現,明艷地晃眼,讓姬瑯心中隱隱約約升起一種荒誕感——或許鳳清寒下的藥真的起了作用也說不定。

程榭之沒有看出他的念頭,他只是想起那本曾經在姬瑯書房看到的圖冊,有些可惜沒有把它帶出來——那本圖冊對於解決姬瑯眼下的問題,無疑能夠發揮巨大的作用。

但某種近乎天性的直覺告訴程榭之,他現在最好不要在姬瑯面前提這件事。

他十分警覺地止住已經在喉嚨裏的話——姬瑯看他的表情讓他有種奇怪的異樣感,那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像是某種巨大的捕獵者看獵物的表情,又不全然相似,甚至混合著一種近乎信仰的虔誠,朦朦朧朧,霧裏看花。

房間裏搭了架隔斷用的屏風,程榭之還是體貼地讓人準備了冷水在屏風後,他指了指屏風:“其實也算不了什麽很危險的毒藥,你自己應該可以解決。”

他展現了一下自己的關懷:“雖然你沒有妻妾,這種事情應該不陌生。我在房間外等你?”

程榭之自認這真是他生平最溫柔和善的一刻了,善良地立刻就能通過星際道德水平最高測試,立地成聖。

姬瑯一下子沒有反應。

程榭之輕輕松開姬瑯的衣袖,準備給他留下一塊單獨的空間,卻被姬瑯反手抓住手腕。姬瑯的手或許是因為少年握劍的緣故,生著些繭子,並不柔軟,反而有些冷硬,但他握著程榭之手腕與之接觸的手心部分卻格外溫暖柔和。

程榭之:“?”

姬瑯垂眼安靜地看他,這個樣子竟和程榭之喜歡的無辜作派的表情有兩分詭異的神似,他聲音放得低,咬字卻清晰:“我不會,你可以教我嗎?”

程榭之因為錯愕而瞳孔微微放大,有種奇異的感覺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卻抓不住。

另一種感覺隨即湧上來,很快覆蓋了這種沒有被抓住的異樣。

程榭之:為什麽你以為我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