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3頁)

皇帝唔了聲,“我也沒想到,到了這歲數還來這一出。”

皇後笑起來,“我上年偷著給你算天命來著,說今年紅鸞星動,沒想到竟然這麽準!”

皇帝板著臉道,“胡說!”只一頓,自己也笑起來,“可不是麽,賴也賴不掉。只是奇了,一輩輩的皇帝都和那張臉杠上了,真像應了什麽劫似的。”

皇後嘟噥了句,“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前人造了罪業,兒孫就得一輩一輩的還下去。”

誰知道呢,可能是吧!皇帝把皇後送到近光右門,兩個人分了道兒。他要回冬暖閣做開筆禮,然後就等著半夜的那頓素餑餑。大年三十,夜裏天出奇的冷,滿四九城都在忙過除夕。他站在窗前看,撂高兒的煙花禮炮照亮了夜幕。不知誰家的二踢腳響得震耳欲聾,咚的一聲縱起十來丈高,在半空中又是啪的一聲,迸出一團火花,寂靜下來,然後化作一縷白煙飄散了。

煙火流轉,空氣裏全是硫磺的味道,有些刺鼻。他往後退了一步,剛要轉身,不經意朝東邊配殿瞥了眼。配殿夾角的窗也半開著,窗前立了個人,這裏看過去能看見半個身子。烏沉沉一頭黑發,光潔的額頭,精細工整的半邊眉眼,是素以。他心裏一動,慌忙跑過去。打簾子進了偏殿,恰好她一個人在。案頭的燭火跳動,面對面時,忽然又覺得詞窮,無話可說。

“你剛剛在看什麽?”隔了會子皇帝才問,“看煙花嗎?”

她支吾了一下,不是看煙花,她是在偷著看他。以後只能這麽遠觀,他們的緣分被太皇太後砍斷了,她連去古北口等他的機會都沒有了。素以心裏不好受,又不能把喪氣做在臉上,只有窮裝大方,裝不在意。她說,“主子,我和小公爺的指婚還能撤嗎?我知道老佛爺肯定都安排好了,這個档入了宗人府,以後就撥不出來了。想撤只有等太皇太後再下旨,是不是?”

她的眼睛在燈光下澄澈得像一泓水,皇帝莫名感到難過,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太皇太後的懿旨只要出了口,基本已經無法挽回。可是他不死心,只要她答應,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不就是名聲嗎!說他搶小舅子的女人,說他忤逆太皇太後,這些都不是問題。他就想得她一句話,她點個頭,一切難題就迎刃而解了。其實明明可以強迫她,可惜他不忍心。他不拿她當後宮那些用來消遣的嬪妃,要和她過日子,希望她心甘情願,這是起碼的尊重。

他上前牽她的手,“素以,朕再問你一遍,你願不願意留在朕身邊?你說願意,朕馬上夜闖宗人府,親自毀了那道懿旨。”

皇帝沖冠一怒太簡單了,根本不需要成本。但是這樁事之後呢?她很寶貝自己的小命,也愛家裏的阿瑪額涅還有哥子,不願意連累全家削籍,入辛者庫為奴。他們是螻蟻,沒法和象腿比粗。但凡有點出格的念想,還沒動作大概就給碾死了。這陣子暗流洶湧,她自己清楚知道她這樣的人不能在宮裏生活。不說別的,一個瓊珠當時就讓她厭惡至極,要是面對幾十個嬪妃,那往後的遭遇定然難以想象。還有那位虎視眈眈的太皇太後,她才六十出頭,要是長壽些活到七老八十,天天的橫眉豎眼,那日子怎麽過?

他看著她,臉上滿含期待。素以不是十四五歲的孩子,她要顧慮的太多。一面舍不得他,一面又要周全家裏人。皇帝權勢再大,架不住有心人往王法刑律上靠。在旗的但凡有點小權的人,哪個身上是幹凈的?太皇太後要下死勁找茬,吹口氣就能讓一個姓氏凋落,化成灰。

得罪不起啊!她搖搖頭,“這是要讓奴才死無葬身之地呢!您別這麽幹,我跟不了您,咱們做親戚也挺好。往後隨小公爺進宮來瞧皇後娘娘,說不定還能遠遠看您一眼。其實留點念想,比咱們都陷在水深火熱裏好,您說是不是?”

“我不夠。”皇帝苦笑著,“你能這麽冷靜,我做不到。我都快瘋了,誰敢搶走你,我就殺誰。”

素以嚇一跳,“您別這樣,何苦遷怒不相幹的人!”她彎著眼睛笑,“您瞧我也沒什麽好的,我脾氣沖,腦子裏又少根筋,我還是個捏不住的油葫蘆,偷奸耍滑無惡不作,您看久了會惡心的。”

“那些都是好的,我都喜歡。”皇帝上下打量她,有點強顏歡笑的意思,“你看你,肩是肩,腰是腰,最要緊的是屁股大,好生養。”

素以騰地紅了臉,“您沒事兒琢磨這個,不像話啊!往後您不能再在言語上調戲我了,被人聽見了不好。這是我最後一回和您走得這麽近,明兒我就去皇後宮裏當值,您要是為我好就別留我。”

讓她去長春宮先前已經和皇後達成共識,可從她嘴裏說出來,又像刀劃過心頭,有別樣刺痛的感覺。他嘆了口氣,“你一點也不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