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2頁)

貴妃看太皇太後沒有下文,暗自有些著急。又挪挪身道,“老祖宗打算怎麽辦?依著奴才看,您不用為這事心煩。既然素以是皇後的人,發還叫她處置就是了。一個小宮人,值當老祖宗費這腦子嗎!”

太皇太後調過眼看窗外,墻角的雪仍舊厚厚的積著,太陽忽隱忽現,看樣子又要發作似的。她嘆了口氣,前頭瀾舟他們爺倆鬧成這樣,實在叫她心有余悸。好在東齊的性子和他們不一樣,他更清醒,更知道自己要什麽。瞧沒瞧上那宮女先不論,穩住了根基要緊。不能逼他,別原本沒什麽,逼到最後反而逼出事兒來。宇文家男人有這病根兒,吃軟不吃硬的。小火慢燉,一裏一裏淡了就太平了。

她捋了捋她的琵琶襟五彩妝花夾袍,長念珠一圈圈的纏在腕子上,起身道,“皇後那頭越不過次序去,和她通個氣兒,叫她心裏有數。橫豎這事你別過問,我自有道理。”

貴妃滿肚子主意叫她一句話堵了回去,只得蹲福道是,攙她出了丹陛,一路往前頭配殿裏去了。

太皇太後心事重重,用過了膳打算探探皇後的口風,誰知皇後的反應出乎她的預料,她說,“皇阿奶您誤會了,素以確實幫著料理過我阿瑪的喪事兒,可一樁歸一樁,她上禦前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內務府定了人選後才知道的,事先沒人和我說起過要提拔她。您想她再有一年不到就該出宮了,我這會兒霸攬著不也沒意思嘛!要指派人盡心侍候主子,找個十六七的,還能多使兩年。素以……”她搖搖頭,“年紀實在大了點兒。我和您直說吧,我娘家兄弟倒是瞧上她了。皇阿奶您慈悲,遇著時機替他們撮合撮合吧,我這一向不知道怎麽開口,也怕人家姑娘看不上恩佑。”

這裏頭曲裏拐彎,竟還有這麽一出。太皇太後有了計較,那個素以和錦書不同,既然是平常人家孩子,打發起來容易極了,隨便指個婚就嫁出去了。原本只要皇帝喜歡,跟著皇帝也沒什麽,可她像誰不好,偏像那狐媚子!算她運道不濟,她老人家頂忌諱這長相,所以只有把她從宮裏打掃出去了。

“什麽牛黃狗寶,叫你們這麽稀罕!”太皇太後坐在正座上,端茶吹茶沫子,“她年歲大,放在皇帝跟前不合適。你想想轍,撥到你宮裏伺候也行,時候到了或指婚或放出去,你瞧著辦就是了。”

皇後站起來領命,至於太皇太後為什麽那麽不待見素以,裏頭原因她也能猜個大概。如今既然發了話,那調就調吧!撥到她宮裏,正好看看姑娘品性怎麽樣,給她兄弟囤著貨也不賴。

皇後爽快答應了,於是差人知會榮壽。榮大總管一接懿旨犯了難,雖說萬歲爺面上看著沒什麽,心裏怎麽想的真說不準。巧妮兒又來和他鬧,女人不講理起來狗都搖頭。他夾在中間拿不定主意,皇後是隨風倒的性子,長春宮裏要交差不難。剩下老佛爺得罪不起,皇上這邊又豈是能糊弄的?

他把暖帽摘下來,冷冽的寒風吹得他打激靈。在丹樨上仰頭站了一陣,細細的雪片飄進他眼睛裏。他回身看,一溜掌燈太監提燈籠過來,舉著竹竿一個個往檐下掛。那貞伺候完了茶水提袍子退出來,沿著廊子朝老虎洞那頭去了。

他咬了咬牙上台階,萬歲爺剛見完使節,人乏累了,坐在案後捏眉心。他垂手上前,輕聲道,“主子今兒辛勞,奴才傳輦來,主子早些回體順堂歇息吧!”

皇帝聽了微頷首,禦前伺候的人趕著來攙扶,擡輦停在殿門外,上了輦從月華門過遵義門,遠遠看見殿前的廊廡下站了一排人,素以也在其列。他心裏安定下來,大半天沒見著,著實也掛念。低下頭,右手探進左手的袖隴裏。觸到那細細的絲帶,臉上不由發燙。他還記得侍衛趕到後他做的頭一樁事,在肩輿裏解下包紮傷口的私物,悄悄收進懷裏。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麽那麽幼稚,肚兜上沾了血,吩咐太監打水來,自己躲在寢宮裏洗。洗完了不敢晾曬,濕淋淋的壓在枕頭底下,早上起來再隨身攜帶。

這種事背著人幹,做賊似的怕底下奴才發現。有點羞慚,但又覺得快樂。他愛上收集她的一點一滴,可能是病態的,但樂此不疲。果然男人陷進愛情裏就會變傻,以前很瞧不慣東籬和皇父,還有那幾個為女人要死要活的弟弟。現在自己也遭遇了,終於覺得什麽都可以理解,他們的執拗也變得空前可愛起來。

他下輦,攙扶用不上宮女,素以在邊上斂神站著,他從她面前經過,隱隱聞見一點皂角的香氣。特別留意看她,原來真的洗了頭。頭發半濕就編了辮子,打眼看上去濃郁如墨。

他臉上裝得威嚴,嘴角卻含了半縷笑意。進東暖閣坐在南窗下的地炕上,心裏正盤算著要告訴她今天聽來的笑話,榮壽在邊上叫了聲主子,呵腰道,“先前主子娘娘差人來傳話,說要換了寢宮裏的司帳。奴才回主子一聲,過會子就上敬事房挑人,著緊的調理調理,明兒就能上值伺候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