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3頁)

他把視線投向深遠的天幕,東籬就是個活招牌,他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這張臉麽!他雖然取代他做了皇帝,但一直為他感到可惜。秋狝也不是年年有,逢著機會去瞧瞧他,也不枉費他們曾經兄弟一場。

他負手在前面走,背影很孤高。素以在後面跟著,看著鬥篷的下沿被他的腳後跟勾起來,一波波的蕩著漣漪,心裏莫名有些酸楚。沒到禦前覺得皇帝是九天上的神仙,看不見也夠不著。現在就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問她願不願意跟著他,卻都被她婉言謝絕了。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照理說天底下應該沒有一個女人不愛俊俏爺們兒,何況這俊俏爺們兒不光有錢,他還是個皇帝。可在她看來仍舊欠缺了些什麽,她是個二愣子,她重感情,兩個人之間的相濡以沫,遠比那些身外物要金貴得多。

她淺淺握起拳,對自己笑了笑。眼下是五色迷心,等將來出了宮天大地大,大概不會再掛念現在的種種了。待到她兒孫滿堂的時候,再想起紫禁城,想起皇城裏有這樣一道耀眼的陽光,也會感到滿足和安然了。

接下來相處果然按著皇帝的要求有條不紊的進行,也不是刻意的保持距離,就是主子和奴才之間最標準的往來,張弛有度的,很從容穩妥。至少她是這麽認為。比方司衾前的更衣,以前解褲帶時皇帝會回避,不要她上手說自己來。現在倒很坦然,心跳如雷的人變成了她。她跪在地上努力維持水平的時候,皇帝筆直的站著。她從他背後的穿衣鏡看過去,他微微偏著頭,流麗的肩背線條。她在他眼裏已經和禦前的太監們沒什麽兩樣了。

她一面悵然一面慶幸,這樣多好,誰也不牽掛誰。那細微的一點好感不足以支撐起漫長的禁宮歲月,再只要一年,一年後就能海闊天空了。她走了自然有新人填充進來,萬歲爺漸漸會忘了她。她在他跟前不過是極短的停留,也許若幹年後有人提起以前那個二皮臉的素以,他會擰眉想一陣,想不起來了,再問一聲“誰呀”。

素以還是個容易快樂的人,她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打掃了出去,什麽小秘密啦、萬歲爺牽她的手親她的臉啦,那些統統都扔掉。她給小公爺熬鷹,給鷹取了個文雅的名字叫松格裏。馴到第七天的時候這只鷹餓得只剩皮包骨頭了,開始給它喂兔肉羊肉。小公爺驚奇的發現他的鷹對他沒有敵意了,把他樂得上躥下跳。

“姑娘您可太神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謝您。”小公爺拍拍胸口,“往後有什麽要我幫忙的一句話,我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給您辦。”

素以正給鷹纏尾毛,今天是松格裏頭一回上場練捕獵,纏上尾毛是怕它飛跑。小公爺在馴鷹方面完全是個門外漢,愛玩,自己又不會馴化,真就是坐享其成的少爺作派。嘴倒是挺甜,追著謝她,一籮筐的好話。她笑道,“別介,您言重了,我心裏也過不去。”

“要謝要謝,等回了熱河我請你如意茶館聽戲去。”他在邊上手舞足蹈,“那茶館好啊,京戲昆曲全請名角兒壓場。您愛唱戲嗎?還能拜師傅學票戲,師傅給您指點,教您吊嗓,給您拉二胡叫好,幾天下來也能小有所成。”

場子裏的兔子鴿子之類供鷹捕殺的玩意兒都備好了,拴住了腿不叫逃,繩長,滿場又跑又滾的。素以揭開鷹的眼罩,把松格裏往柵欄裏一拋,應道,“票戲那是男人的玩兒法,誰見過女人在家吊嗓的!我要是在乾清宮來上一嗓子,管保立馬下了慎行司大獄。”

鷹餓紅了眼,在圍欄裏大開殺戒的當口,小公爺還在琢磨什麽能叫女人感興趣,“我會糊風箏,那我帶你放風箏去?”

“我是做奴才的,跟您聽戲放風箏都不成。”素以搖搖頭看天,“再說這時節也不對,今兒立冬啦,誰見過冬天放風箏的。”

其實這些都不是重點,小公爺想說的是別的事兒。素以和他在一塊兒熬鷹熬了好幾天,他是自來熟不提,素以對他也不像先前那麽拘束了。兩個人天南海北的扯,有點做了朋友的意思,所以他說話也沒那麽咬文嚼字。

關於她和萬歲爺的事兒,小公爺覺得作為朋友有義務給她提個醒兒,“你在禦前有陣子了,我瞧皇上對你還不錯。皇上百樣齊全,就是老婆多。老婆多是非多,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她遲鈍的點點頭,“老婆不多,皇帝還有什麽做頭!我覺得做皇帝最大的樂趣就兩點,老婆多是一點,還有一點就是老婆再多也不苦惱,可以繼續往家接,這可是平常人辦不到的。”

敢情她都知道,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小公爺斜了眼兒,“那你說好是不好?”

在別人來說沒什麽,在她來說還是不太稱意的。她咂了咂嘴,“我可不敢評斷主子這樣好不好,其實我料著也不是萬歲爺喜歡,這不是還有穩定朝綱的功效嘛!這叫腰裏別副牌,逮誰跟誰來。管他下家兒是誰呢!別說萬歲爺,外頭達官貴人好些不也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