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2頁)

她胃裏九轉十八彎,幾乎要吐出來。再瞧瞧皇帝,到底和那些蠻夷不一樣,他喝血也可以喝得很優雅。一手捏杯耳,一手托杯底,簡直像在品佳釀。間或嘬口熱騰騰的黃酒,不知是血氣旺了還是酒勁到了,兩腮漸漸有些泛紅。

功論過了,賞行過了,鹿血也喝過了,勇士們接下來有什麽樂子,皇帝基本不會再參與。眾人知趣,酒過三巡都退出了行在。

在帳裏呆久了面酣耳熱,打起氈子迎面一股冷風吹來,酒立時醒了大半。恪親王還在惆悵,看見小公爺一把逮住了這位大舅哥,“我問你個事兒。”

小公爺遲遲看他一眼,“我知道你要問什麽,我們家姑奶奶不是絕色,收拾收拾能瞅兩眼的那種。唉,我不求你多愛戴她,瞧著她沒爹,多顧念就成。”他對天挺著胸脯,兩手反背在身後,聲音像跌進了甕裏,“本來還盤算著自己討恩典呢,最後替人做嫁衣裳,我這倒黴催的!”

恰巧看見那貞家的敏貝子打身邊過,他忙去拉人家,“勒敏,你和萬歲爺跟前人什麽時候對上眼兒的?我怎麽不知道?”

敏貝子咧嘴一笑,“就在來熱河的路上。怎麽的?你百曉生的老毛病又發作了?”

“認識二十來天你就請主子賜婚?”這讓認識了快兩個月的人怎麽活?

勒敏唔了聲,“火候不濃不淡,這會兒正好。起先倒也沒這麽急,是萬歲爺瞧出來了,大概因著那貞是他身邊老人兒,天恩浩蕩,想給她找個好歸宿吧!廟宮打尖看日落那回說了,有心的成全我們。”

小公爺愣了神,難怪了,水庫看風景他沒跟著去,那陣兒他正和素以不痛不癢的閑聊,白錯過了。他是個腦子單純的人,壓根不會琢磨是不是皇帝從中使絆子,就知道埋怨自己。如果套瓷(1)能套出點進展來,倒也不算枉費了這趟大好時機。可兜了大半天,人家姑娘根本沒明白他的心意,那就說不過去了。平時挺伶俐的人,這上頭栽了。他拍了自己一巴掌,“沒成算!”無可奈何的跟蒙古人跳筷子舞去了。

外面草原上鬧得歡騰,皇帝是自省的性子,不愛湊熱鬧,所有作息按部就班,像在宮裏時一樣。這個點該是沐浴焚香的時候,他盥洗了,底下太監伺候著漱口擦牙,忽然覺得心頭一拱一沖熱得難受。他知道是鹿血作怪,順了兩口氣平息平息,過會兒就好的。

信步邁出來,看見瓊珠在鋪床,素以又在邊上傻站著。他發現她是個特別會站幹岸的人,不是她的活兒她不搭手,估摸著又是依據那套不做不錯的道理。他沒說話,給她使個眼色,自己踱出牛皮大帳往看城那頭去了。

素以追上來,“主子您往哪裏去?天黑了別亂跑。”

皇帝不以為然,圍子外一圈都有禁軍把守,自己也正虛火旺盛,鉆進個野獸來叫他舒舒筋骨也好。

“主子,那鹿血好喝嗎?”她在後面自己嘀咕,“咱們祁人八大碗裏有鹿血膏,蒸熟了吃多好!恁麽生吃怪硌應人的。”

皇帝仰望天邊一片月,“生吃好處多,活的血,吃什麽補什麽。”

“奴才不懂這個,就是覺得怪難為主子的,您也不愛喝這個吧!”

他停下腳,沒錯兒,他不喜歡。他只喜歡這皓月無邊,喜歡月色下光致致的臉。鹿心血雖作養身子,就如她說的,到底不是蒙昧的野人,換個吃法尚猶可,生吞實在沒法入口。可他是皇帝,有時候也身不由己。那麽多蒙古王爺和準葛爾親貴看著,叫他們覺得大英皇帝連口血都不敢喝,不得失了威嚴叫人笑話死!

素以見他腳下停了忙也頓下,瞪著大眼睛問,“外頭冷,主子走幾步就回王庭吧,凍著了可不好。”

她的臉在月下朦朧,看不太清。皇帝按捺了半天,胸口沖得厲害,一半是為鹿血,一半是為自己的心事。他張嘴叫了聲,“素以。”

“奴才在。”她脆生生答應,“聽主子示下。”

她應該是一點想頭都沒有吧,否則怎麽能這樣光明磊落?皇帝舔了舔嘴唇,口幹舌燥,“今兒小公爺差點開口討你,你知道嗎?”

她怔忡著,“討我?不能夠吧!”

皇帝一哂,“你揣著明白裝糊塗。”

“奴才心懷坦蕩。”她認真的說,“奴才就在主子跟前好好當值,等到了年紀放出去,能在爹媽跟前盡盡孝就足意兒了。”

她還真是兩袖清風無牽無掛,皇帝凝眉看她,她滿腦子要出宮,宮裏怎麽不好?怎麽就留她不住?

他感到挫敗,又無能為力。往前跨了一步,略彎下腰把她攬進懷裏,說,“別動,讓朕靠一靠。”

套瓷:套近乎,搞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