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2頁)

素以一副五雷轟頂的模樣,“您可別嚇唬我,我不經嚇啊!”

“好事兒,怕什麽!”長滿壽邊走邊道,“多少人巴望不來的福氣,您還遲登?那是誰啊,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的皇帝老爺啊!姑娘,我這兒可要給您道喜了。”

素以擺手不叠,“您別拿我逗悶子,我不配。”

“胡說,哪兒不配?您瞧您的身條兒,瞧這大高個兒,和萬歲爺多匹配呀!”長滿壽笑得飄搖,“您再看看宮裏那些妃嬪,萬歲爺那身量,她們站在邊上,打眼兒一瞧,半大孩子似的,都沒您合適。哎呀,好姑娘,真爭氣!我可告訴你,別看萬歲爺房裏不缺人,真要走進他心窩子裏的,一個都沒有。您呐,是獨一份兒,還不著緊的!”

是不是長胖子忽悠她?素以訥訥的,怎麽能夠呢,主子才剛還說討厭她來著。想到這兒心裏就拔涼,她沒那野心打算晉位,只想穩穩當當滿了這一年的役,回烏蘭木通去,找個草原漢子,養一窩孩子。萬歲爺是坐在雲端上的人,好是好,就是讓她覺得壓抑。過日子你情我願,弄得討債似的,那多沒意思!

太監無利不起早,長滿壽幹什麽把她往皇帝跟前湊,這些她都明白。她要是聽他的動了心,當差難免走神。一個姑娘家自作多情,不是正應了皇帝說的“思春”嗎?那可不行,太丟人了。

她沒搭他話茬,斂著神進了延薰山館。往裏看看,皇帝沒在明間裏,她腳下蹭了蹭,“諳達,萬歲爺大概歇下了,我還是去找那貞吧!”

長滿壽眨眨眼,“我可是答應萬歲爺,叫您過身邊伺候的。您不去,那不是存心讓我為難嗎!”

素以沒法子了,心裏還是有點兒害怕。不過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禦前的人,還能不在皇帝跟前露臉嗎?正鼓著氣,抄手遊廊下有人打手勢,說聖駕在萬壑松風。這又悶著頭往松鶴齋方向趕,好容易到了駕前,皇帝一副漠然的樣子,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也不知道脾氣過沒過,皇帝坐在書桌後頭蘸朱砂批折子,邊上路子伺候著。素以斜眼瞅瞅,兩位總管不知道什麽時候都走了,剩下她像根木頭一樣杵著。她覺得還是退到書房外頭去合適,來的時候看見那貞在鑒史齋門前和人說話,她躡手躡腳往後退,打算去和她匯合。

“站著。”皇帝手上沒停,眼睛沒擡,就那麽扔了句話。

素以看路子,路子耷拉著眼皮,把最後一本奏章歸攏起來,裝進盒子落了鎖。接著退後兩步拂袖打千兒,呵著腰垂著手退出了頤和書房。

人都散盡了,她心裏慌,叫了聲主子,臉上一紅。

皇帝坐在案後看她,帶著無奈而頹喪的眼神。她心跳得嗵嗵的,外面起了風,半開的窗戶下傳進松針颯颯的聲響。皇帝像是和她杠上了,換了種冷靜對峙的姿態。素以低頭不敢瞧他,門前的日光鋪在青磚上,從長長的一道擠壓成窄窄的方盒子,亮的,看久了眼花。

皇帝這麽不錯眼珠兒,又不說話,叫她愈發不好意思。估摸時辰該到進膳了,她掐著時機道,“萬歲爺,奴才去傳膳吧!”

皇帝的手指頭在案上點著,不緊不慢的篤篤聲,放佛敲在她腦仁上。她實在難受得慌,低聲下氣的說,“主子,其實奴才皮實,您打兩下踹兩腳,奴才什麽事兒都沒有……”

皇帝回過頭來,“你就那麽想挨打?願意給扒了褲子一五一十的吃板子?”

宮裏有規矩,宮女賞杖責要褪褲子,再疼也不許出聲兒。反倒是太監,哪怕是杖斃都穿著褲子,允許大聲求饒。說起這個她悻悻的,“奴才還奢望著主子賞臉親自動手呢!”

“美得你!”皇帝說,“你倒敢張嘴。”

“奴才和主子不見外。”她尷尬的笑笑,“只要主子解氣,奴才怎麽都願意。”

不光是滾刀肉,還是個自來熟。皇帝別開臉,她雖然貧,在跟前覺得聒噪,不在又像少了什麽。他嘆了口氣,活了這麽大,自打做阿哥起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她對你又敬又怕,仰著笑臉討好你,說稀奇古怪的話。你生氣她哄著你,你給她好臉子,她和你不見外……可還是遠著。她盡心盡力扮演好包衣奴才的角色,然而她不稀圖你什麽。她的心不在宮裏,她想回烏蘭木通,現在的一切只是她的責任。

皇帝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傷春悲秋弄得亂了方寸,看著她,腦子裏千頭萬緒愈發煩悶。手上東西盤弄半天也不知道是什麽,低頭一瞧是只鼻煙壺。紅瑪瑙制成的蓋兒,壺身上繪萬壑松風圖。仔細打量,畫工精美,連幾間隱廬都畫得惟妙惟肖。

素以探頭看,又開始搭訕,“這是內畫吧?”

皇帝嗯了聲,“你懂這個?”

她咧嘴一笑,“奴才家裏請過一位西席,祖上師從古月軒。奴才跟他學過兩手,畫得最得意的就是老鼠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