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3頁)

皇帝哦了聲,“那敢情好,下月初九就動身,朕可指著你了。”

弘巽得意非常,光著兩條胳膊做了個掃袖的動作,恭恭敬敬打個千兒,仰臉笑道,“萬歲爺擎好兒吧!”起了身,一縱就和兄弟侄兒們鬧到一處去了。

素以垂手站在一邊,他們有說有笑時沒人注意她,她有了緩和的時間,漸漸從驚恐中平靜下來。可睿親王一走皇帝又回過身來看她,她的心立馬又吊起來,只覺皇帝常服袍角的緙絲海水江牙繡晃眼得厲害,直要戳進眼眶子來似的。

不過說來也奇怪,她以為命雖留住了,總免不了要懲戒,可是卻沒有。皇帝問她,“你老家兒哪個旗上的?家裏有什麽人?”

她蹲個身道,“回萬歲爺的話,奴才是角旗下人,家裏有父母親,兩個兄弟一個妹妹。阿瑪現任下五旗包衣參領,在西山營裏當值。”

皇帝沉吟了下又道,“和副都統達春家有親戚沒有?”

素以鬧不清他話裏用意,只規規矩矩的答,“副都統是奴才阿瑪上峰,老輩裏沒有什麽關系。”

皇帝半晌嗯了聲,也沒別的話問,背著手往丹墀那頭去了。

素以等他走遠了才敢擡起頭來看,皇帝正面沒見著,單看背面,那也是英姿挺拔不容小覷的。她暗暗松了口氣,已經轉涼的天兒,後背衣裳吃透了汗,貼在身上冰涼一片。她狠狠打了個哆嗦,才發現手心辣辣的痛起來。原來通關的牌子攥得時候久了,在指根上壓出了一道深深的凹槽,把四根手指頭都弄得沒了知覺。

馬六兒縮在值房裏不敢露頭,風波過了才出來搭話,“阿彌陀佛,姑娘好大造化,這是白撿了條命啊!虧得有睿王爺在,否則這會兒已經上恩濟莊受香火去了。”

素以幹巴巴的笑,“可不,算我命大。”她順著人聲看過去,睿親王練布庫正練得起勁,牙咬在肉裏,張著膀子造聲勢。剛才的事過眼就撂了,像是從沒發生過一樣。她想道謝找不著機會,這地方呆著又太瘆人,忙同馬六兒道別,從月華門溜了出去。

走在夾道裏從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她這會兒腿肚子裏還抽抽,往前趕騰雲駕霧似的。索性停下來,左右看沒人,便靠著宮墻蹲一會兒。

日頭正旸,照著紅墻頂上的明黃琉璃瓦片,反射出一串跳躍的金來。她細回憶起皇帝對她的評價,說她毛躁不配調理人,再想到值房裏那起子追著她叫姑姑的小宮女,簡直覺得無地自容。仰臉哀嚎一嗓子,臨要出宮還幹這麽掃臉的事,不是丟祖宗八輩的人麽!她天天端著架子管教別人,自己卻又這麽沒出息,想想都要臊死了!

蹲了會子還得起來辦差,一路往北過長康右門,斜穿過禦花園到貞順門道兒能近點。經過北五所邊上的角門,裏頭規矩和旁的地方不同似的,掌事太監吆五喝六的罵蘇拉。往裏看一眼,官房堆得像山那麽高,要是滾下來能把人砸死。味兒也不好聞,這是秋天還湊合,要是趕在大夏天,那得把人熏死。

她腳下加緊著趕路,到了貞順門前出牌子給守門禁軍看。探身出去瞧見外面墻根上蹲了兩個男人,穿一裹圓,鬢角拉拉雜雜的樣子,確實不是好人家打扮。她招了招手,“是翠兒家的嗎?”

兩個人點頭哈腰的上來打千兒,“正是,請姑姑的安。”

素以取了翠兒榻榻裏清理出來的東西給禁軍過目,裏頭有三吊當差得的月例錢,還有兩身行頭一雙鞋,一並給了她家裏人,又道,“人在燈籠庫前的井裏找著了,這會兒運到西邊槐樹居了,你們上那兒收屍去吧!”

兩個男人在宮門外等了四天,其實心裏早就有了預感,可當真得了這樣的下落,一下子控制不住,嗚嗚咽咽的悲泣起來。

素以看了嚇一跳,“快節哀,宮裏忌諱哭,叫別人看見了要惹事兒的。”一頭從荷包裏掏出一塊銀子來,“我也沒什麽積蓄,這點錢當是我隨的賻儀。”

“不、不……”那兩個人推讓,“姑姑為咱妹子的事操勞,不敢再叫姑姑破費。”

素以往他們手裏一塞道,“我是宮人,不帶和爺們兒推推搡搡的。錢不多,就是個意思兒,別嫌棄才好。我那頭還有事,這就回去了。你們也往城西去吧,耽擱久了不成。”說著退進宮門,原道折了回去。

肩上卸下副擔子,走道也松快些。把牌子交回敬事房,再回到長房的時候,尚儀綏嬤嬤招她吩咐話,“慎行司來過人了,這關躲不過。問話也別怕,有一說一,誰也不能把你怎麽樣。”

她聽著心裏沒底,就像平民百姓進衙門,即使沒什麽也難免要發怵。更何況她前後想了個遍,似乎有了點端倪,只不過關系身家性命,別人跟前不方便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