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2/2頁)

這語氣蠻像那麽回事,還當自己和南欽沒分家呢!寅初心裏不舒服,臉上卻淡淡的,坐到沙發裏說:“等南欽一道吃吧。”

良宴笑了笑,“我還沒嘗過我太太的手藝,沒想到今天托了你的福。”

寅初擡起眼來一瞥,“你們離婚了,再稱太太不合適了。”

良宴到另一邊單人沙發裏坐下,抱著胸道:“你大約不知道,協議是簽了,離婚證卻沒領,其實也算不上真正離了。”

他把帽子摘下來,隨手放到螺櫃上,那副松散模樣簡直刺眼。寅初略提了提嘴角,“協議也有法律效力,領不領證,不過一個步驟罷了。”

這麽說來他是決意要和他一較高下了?良宴面色如常,眼神卻顯陰鷙,“我不妨告訴你,簽那協議是為安撫她。讓她住在這裏,讓她在外頭做事,不過圓她一個夢。她到天邊都是我馮良宴的女人,奉勸白兄還是自律些,免得顧不成臉面,大家鬧得難看。”

他說這話,無非仗著腰間一杆槍。寅初也不是被嚇大的,正色道:“我敬重你馮少帥的為人,有些話要攤在台面上說也不是不能。我不認別的,橫豎你們簽了協議,對我來說你和南欽已經沒有關系了。現如今咱們機會均等,如果少帥是個君子,你我各憑本事。不要置氣也不要動怒,不管她最終選了誰,尊重她的決定,少帥能不能做到?”

良宴奇異地看著他,聲音也高了幾分,“我憑什麽要接受你這個提議?”三人沙發裏的孩子動了動,似乎是被他吵著了。他把嗓門壓低下來,“她是我的太太!”

“現在不是了。”寅初道,“少帥雖手眼通天,南欽的脾氣你也知道。她從來不會屈服於壓迫,離了就是離了,我相信在她心裏,你我沒有什麽差別。”

究竟怎麽樣,各人心裏知道罷了。寅初看到的是南欽對良宴的眷戀,良宴看到的卻是南欽對自己的鄙夷和厭棄。白寅初這麽說,他也有些底氣不足,但是輸人不輸陣,他拂了拂褲子上的一點細小的灰塵,“我們有一年之約,這一年裏她不能另嫁他人,你下那麽大的力氣,到最後落空了可怎麽好?”

寅初無謂一笑,“還沒試,焉知成敗?”

廚房裏的女人端著魚出來,緙絲旗袍,腰上圍著藍布圍裙。視線在他們之間一轉,低聲道:“吃飯了。”

兩個男人楚河漢界各據一方,南欽把盤子放到桌上,心裏實在有點發毛。這樣的會晤真是奇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們還能坐著說話,良宴倒是進步了不少。

這頓飯食不知味,三個人都是一樣。不怎麽說話,賭氣似的。寅初和良宴吃完了各自告辭,倒叫南欽怔忡了半天。她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嘀咕:“不好這樣了,再這麽下去我要變成神經病了。”

不過對於找出田螺姑娘,她還是很有興致的。

禮拜一照舊湯湯菜菜料理得很熨貼,禮拜二她向洋行經理告了個假,提前潛回了共霞路。走到裏弄時大概十來點,她從巷子另一頭進去,那裏有個拐角,避人耳目後,可以看見公用水龍頭的情況。做飯總要用水的,她很耐心地等,女人們來來去去,都是熟悉的面孔。隱約聽見唐姐的聲音,高八度地招呼著,“今天燉柴雞呀?柴雞加點小蘑菇,味道好的。天天這麽花心思,南小姐要被你養胖了。”

南欽心上一跳,愈發湊過去看。果然有個人挎著盆出來,端端正正的軍褲皮鞋,白襯衫掖在褲腰裏,袖子高高卷起來,彎腰在那裏擰龍頭。一只雞在手裏顛來倒去,把最細微的地方都檢查過去,表情比收到南京的電報還嚴肅。她愣在那裏,揣測是他,也僅是以為他打發了阿媽來料理,沒想到是他親自下廚。

一口氣堵上來,堵在嗓子眼裏叫她憋得發疼。他哪裏會做飯,軍校和國外的生活自理裏不包括洗手作羹湯,她如今把他拖累得這樣麽?難怪菜的味道總有些不對,不是鹹了就是甜了,原來是他!為什麽以前他從來不肯花心思呢?到了這一步,做這麽多又有什麽用!

她腹誹歸腹誹,眼圈卻泛了紅。這個人,永遠讓她摸不透想法。真的要重新開始,那她花了那麽大的力氣從馮家脫離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她硬起了心腸朝他走過去,他很快回過頭來,顯得有些震驚,“今天回來得這麽早?”

早也是為了逮他,南欽拉著臉道:“手藝那麽差還天天做,你給我進來!”

他的笑容變得無比別扭,提著雞垂頭喪氣跟她進了屋子。身後幾個女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咂了咂嘴,“身在福中不知福,大概又要開始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