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入弦(第4/7頁)

她忽然覺得可怕,夫子為什麽變得那麽兇殘?抑或是他本性如此,以前只是偽裝得好?六王和大王都被他算計死了,下一個該輪到誰了?她惶惶不安起來,如果他借機打壓二王怎麽辦?二王是好人,不能重走晉陽王的老路。

她抓住皓月的手,“廣寧王殿下呢?有他的消息嗎?他人在哪裏?”

皓月古怪地看她,臉上冷下來,“女郎這樣關心二王?恕婢子多嘴,女郎不愛郎主了嗎?”

她被皓月一句話問得怔住了,為什麽他們覺得她一定要愛他?即便是指婚配了別人,即便大婚在即,也還是應該愛他?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若是她敢表示半點異心,就是大逆不道,就對不起他嗎?

她擰眉望過去,“皓月,我愛不愛他都不重要了。”

“可是郎主愛你。”皓月說,“我們跟在他身邊那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他為一個女子失魂落魄。女郎指婚後的幾天他茶飯不思,眼見著瘦了一圈,氣色也不好,女郎沒有看到嗎?”

她看到了,可是看到了又怎麽樣?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她不能為自己的私欲毀了二王。他那麽可憐,先頭王妃是這樣,如果自己步前人後路,叫他怎麽辦?更何況她有自己的錚錚傲骨,即便再愛,不能結成夫妻,絕無暗度陳倉的可能。

“那你叫我如何?學王阿難,面上敷衍夫主,暗裏和夫子來往?”她倚著胡榻繡春手絹,花繃拆開挪了挪,重新合上。對她揚了揚手,“你看,即便嚴絲合縫,還是有以前的印跡。紅顏易老,我經不起那許多。只怪命不好,若不是生在謝家,找個莊稼人一心一意地過日子,也比現在要安穩得多。”

皓月抿起唇不知該說什麽,這麽犟的年輕女郎真少見,或者是愛到了極致,反而容不得一點瑕疵。

彌生覺得手裏的繡活有千斤重,突然有些舉之不動。停在那裏半晌,筋疲力盡。她彎下脊背,把額頭抵在胡榻扶手上,一動不動。受著桎梏,逃也逃不掉,那麽多苦楚,她洇洇落下淚來。

皓月大感無奈,才想要勸她,一擡眼看見郎主立在幔子前,忙屈屈腿退了出去。

慕容琤無聲無息看了很久,她一直武裝自己,那點脆弱從不落進他眼裏。如今這個模樣,像有只手在他心臟上狠狠抓了一把,痛得他幾乎佝僂起來。他靠過去,站在她身邊,卻無從下手。

她哭得打顫,哭出來就好了許多。隔著水霧看到一片寶相花緄邊的襕袍走進視線,她知道是他,一下子噎住了。眼前這場面弄得自己很坍台,忙不叠扭過身去拭淚。他的一雙手從背後環繞過來,結結實實把她箍在懷裏,臉頰湊到她耳朵上蹭了蹭,“細腰,你還是舍不得的,是不是?”

她聽見他有些哽咽的嗓音,要把她活活淩遲了似的。一頭去解他的手,一頭叫別這樣。

他卻很固執,不容她抗拒,“就要這樣,你是我的。”

他胡攪蠻纏起來真是可恨又可愛,彌生暗啐自己失心瘋了,告誡自己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誆騙。然而他是一顆毒藥,她想抵禦,又情不自禁沉淪。

“你忘記我們以前怎麽樣了?不過短短幾天,都忘了嗎?”他吻她的耳垂,“大王死了,沒有人再會打你的主意,以後便可一世無虞了。”

她囁嚅著:“那你放開我,叫人看見了不成體統。”

他悶聲一笑,緊了緊手臂,“我說的這裏頭不包括我,我是一定會打你主意,至死方休的。”轉而長長噓了口氣,“今兒真高興。”

他在慶幸大王的死嗎?彌生有些僵住了,他這麽冷血,半點骨肉親情也不念!

“富貴險中求,二王平時像個鋸嘴葫蘆,到了緊要關頭卻拿得出手。”他帶了點拖二王下水的惡意,慕容珩在她眼裏是溫潤君子,其實怎麽樣呢?殺兄弟的時候還不是毫不手軟!他眼下稱傷不能出面,這件事上不過施計。經手操辦大多靠二王,他要是有一絲猶疑,這件事斷斷辦不成。他哼笑,“大王既死,二王暗裏也高興吧,天大的好處降到他頭上,這趟出手,可賺得盆滿缽滿了。”

彌生語窒,他們實在太過殘忍,兄弟聯手害死了大兄還沾沾自喜,簡直無法想象。

“二王眼下要料理大王後事,還要進宮上奏,這兩日忙,顧不上這裏。”他不想繼續那個話題了,把她推轉過來,低下身子看她的臉,“我帶你去看槐花好不好?我知道城南有片槐花林大得很,等這件事情過去了著人買下來,好好打理,蓋個別院,以後你願意的話就到那裏過五月。那裏景致好又清靜,我料想你一定喜歡的。”

她愣愣看他,像在審視陌生人。他有些訕訕的,“怎麽了?”

“夫子,你還是要我嫁給二王嗎?”她眼裏蒙上一層淚霧,把心縮成小小的一塊,伸手拽他的袖口,帶著乞求的姿態,“我不想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