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只有三天時間用來重逢,對於飽經坎坷的人來說,根本就不夠用。顛鸞倒鳳了一夜,傻鮫已經徹底暈了,以前在飛浮山,懼怕藥效不持久,幾乎每次都是匆匆完事,這回可算是盡興了。原來男女情事不急不慢的細品,可以感覺到另一種情欲之外暖心的溫情。

龍君從山洞裏出來,掖著手看太陽越過密密匝匝的枝葉,緩緩升上中天。回身一顧,她臥在錦緞中,輕俏的眉眼,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他收回視線,轉身往山下去,白澤的居所在山腰,紫雲靄靄的洞府,洞口爬滿了胡大則親手栽種的薔薇。

白澤從裏面出來,看了他一眼,神情凝重。兩家的女人都沒起床,兩個男人可以走遠些,單獨說會兒話。

他們駕雲去了山巔,懸崖上有一棵樹,當初龍君那個不負責任的媽把蛋下在老鷹窩裏,幸虧他天生神力,否則剛出殼的龍和蛇無異,早就填了鷹腹了。

故地重遊,不勝唏噓。緬懷一下過去,還是得展望未來。他問白澤:“我的命格應該早就有定數了吧?你能看清嗎?”

白澤搖頭,“看不清,你們倆都是前途模糊,我猜不透你們的結局。”

他垂手嘆息:“兩日後兇多吉少,如果我還能回來,就帶著她去天外,從此不再踏足塵世;如果我回不來,夷波要托付舅舅舅母了,請你們代我好好照應他們,我無以為報,若是留得住魂魄,修成正果後再來報答你們。”

白澤擡手道:“別這麽說,那時候離相犯了事,我又被囚禁,其實要論正理,去北溟救夷波的應該是我這個做舅舅的。你今日所遭受的劫難,都是代人受過,我很覺得對不起你,所以照顧夷波母子是我的責任,別說什麽謝不謝的。”

“我知道你的為人,不過白叮囑你一句,為了讓自己安心罷了。”他負手看遠方,山巒疊嶂看不到頭,眯起眼睛自語,“很多年前我就料定有這一劫,我一直在賭上面的雅量,可惜我賭輸了。當初救她,我到現在也不後悔,即使讓我死,讓我魂飛魄散,我死得其所。一生得一所愛,我這輩子值了。只是留下一個孩子,將來要走夷波的老路,我對不起他。現在想想,我和離相君翁婿同命,真是奇怪。”

白澤憂戚問他:“你打算就此認命了嗎?或者反一反,還能爭取。”

他聞言輕笑,搖了搖頭,“悲劇到這裏就結束吧,不要再重復了。當年離相君那樣的神通,照舊一敗塗地。自己自裁,帶累妻女,有什麽意義呢?我想讓夷波和孩子活下去,不想讓他們因我受到株連。神妖大戰時期的傷亡夠多了,戰死的神眾仍舊能歸位,戰死的妖族魂魄都聚不齊全,這就是現實,不可逆,我看得很明白。我做錯了事,一人做事一人當,只要他們好好活著,就算夷波再嫁,我九泉之下得知,也瞑目了。”

到了這一步,確實是無法轉圜了。就比如一個犯了法的人逃竄在外,傾全國之力捉拿你,你無處遁逃,只有束手就擒。

白澤在他肩上拍了拍,“只要不上誅仙台,我一定想辦法讓你回來。夷波你是知道的,對你一往情深,她不會再嫁他人,你只管放心。”

他想起她癡迷的眼神,這個一根筋,心裏眼裏只有他,他都明白。他的唇角浮起笑意,“我一直把她當成孩子,從沒想過會和她走到一起。畢竟我孵她,足足孵了八百年,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的性別了,說起來真是丟人。世上有幾個人能有這樣的際遇,我不虛此行,兩千年沒有白活。但是她的幸福,以後還得請你們費心,我能不能回來是後話,誰也說不清。”

大概愛情到了這個地步,安排好身後事,就是對妻子最大的交代了。傻鮫於他是愛侶,她向來叫他幹爹,她所扮演的,是亦妻亦女的角色,他像呵護女兒一樣呵護她,也要為她多考慮。她才兩百歲,早戀早婚的結果果然都不太好。如果耽誤,以後的生活怎麽樣?真的帶著孩子守寡嗎?

白澤蹙眉,“她對將來有什麽打算,同你說了嗎?”

他微側頭,太陽映在他的雙眼,“她受了傷,從北朐國回來就暈了,東皇太一的話她沒聽見,我兩天後要領罰,她也不知道。索性瞞著她吧,免得情急做出什麽來,正著了上面的道。”

一箭雙雕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神眾慣用的伎倆,為難龍君是隔山打牛,最首要的目的還是夷波。不得不說她有時候還是很機智的,反倒是他,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急於泄憤,搗毀了一個郡縣,傷及無數無辜百姓。在中山郡的郡志上必然留下個妖龍的傳說,長著翅膀的龍,肯定不是好東西。

白澤對他們的艱辛已經不知如何來形容了,“不讓她知道,只怕最後會怨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