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2頁)

大家長籲短嘆,然後有人喊夷波,“沒想到你被關在啞獄都沒能幸免。”

“是不是因為你總跟那只螺在一起,你們到處跑,早就被他們盯上了,所以……”

夷波不願意想這個,一下一下撥弄海草。擡頭看天,隔著水幕混混沌沌的,遙遠得荒寒。

又有人小聲飲泣:“我想回潮城,我們逃跑吧!”

“怎麽逃呢。”另一個嘆息,前前後後那麽多雕題,往哪裏逃才不會被抓?

夷波卻會錯意了,她覺得想逃出這裏很簡單,五指一伸,輕輕松松就把籠子割開了。籠底破了個大洞,她自己收勢不住先掉了出去,大家瞠目結舌,既然已經開了弓,那就沒有回頭箭了,於是幹脆將籠子割得粉碎,像猛然竄到空中的煙花,一眨眼工夫就四下逃散了。

雕題沒想到會出這個意外,大將軍憤然大喊,“造反了,抓住他們!”

於是亂作一團,潮城鮫人身姿翩翩向遠處疾遊,雕題渾身肌肉虬結,他們的尾鰭更有力,要論速度,潮城鮫人遠不是對手。夷波來不及顧別人,自己悶頭往空曠處逃竄,拿出那天和雷神比速度的決心來。眼看前面越來越開闊,幾乎只剩她一個了,她心裏愈發急切起來。還差一點兒,再加把勁就能突出重圍。可是原本沒遮沒攔的地方突然架起了一片網,她刹身不及,一頭紮了進去。

雕題快活得手舞足蹈,“人做的東西還真管用。”

夷波氣得很,扒著網眼結結巴巴說:“都是鮫人……自相……自相殘殺!”

勝利者不以為然,“我們雕題國的勇士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天生就是被奴役的,我們專管征服,明白嗎?”

即便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勢單力孤,到底落進人家手裏了。本以為至少能有個把逃脫的,誰知剛才的面孔重新又聚集到了一起,這次誰也沒力氣說話了,努力過一次,全軍覆沒,看來命運就是如此。

雕題一路高歌猛進加速收兵,夷波和同伴們就這麽給扛回了南溟。南溟有別於南海,對人或海族來說都是陌生的。進入需要經過某個通道,陸上古籍稱呼南溟為“海外”或“方外”,一直是個常人無法觸及的神秘去處。夷波隱約聽人說起過,南溟原本也是個講規矩的地方,可是自從上一任溟主過世之後,這片海域就成了一盤散沙。雕題本來排不上號,如今也鹹魚翻身開始稱霸王了。龍君如果再不歸位,照這個趨勢下去,恐怕連南海都要劃進他們的版圖了。

然而那麽了不起的人物,不折騰出點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傳奇來,似乎白瞎了他的名號。夷波淚眼婆娑地想,話雖如此,可他要是繼續不知所蹤下去,她恐怕真要當雕題王的寵妾去了,還怎麽和他共譜龍魚佳話!

耳邊是雕題無意義的歡樂叫喊聲,鮫人一般都很內斂,話不多,譬如每年一次的海族朝聖,你會看到各式美麗的身影穿梭,熱鬧而安靜。絕不會像雕題,亂糟糟鬧哄哄,和獸類無異。眼下他們落進雕題手裏,可算是白璧蒙塵了,雕題粗魯至極,揮動著手裏的長矛,把他們一幹人等驅趕進了雕題王的鮫宮。

雕題在海族裏面算是很糙的那類,對生活環境要求不高,滿足最基本的需求就可以。所謂的鮫宮,也建得張牙舞爪,毫無章法可言。不過進去之後發現進深真驚人,比起龍綃宮大了三倍不止。夷波不滿地腹誹起來,龍君是南海之主,都沒有他們這麽囂張。這雕題王是個窮奢極欲的家夥,審美又不行,除了往抱柱上鑲寶石和珠玉,大概就不知道別的了。

大將軍卻很自豪,“看看,到我們雕題國來是不會過苦日子的,只要你們聽話,以後頓頓有肉吃,天天有綾羅穿,比在潮城強多了。現在你們要進鮫宮備選,如果大王看得上,會留下培養感情;如果看不上,你們還有一次自由選擇伴侶的機會……看我!”他略有些靦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甲,拍得梆梆作響,“年輕、氣猛、有責任心,位高權重又富甲一方……”

話未說完,因為宮中有魚官出來傳話被迫中止,不過接下去的內容也能猜到,無非標榜自己是托付終身的不二人選。雕題和潮城鮫人不一樣,他們沒有忠貞的習慣,一個男鮫配幾個女鮫是很尋常的事,但這樣公然撬墻腳,大將軍的膽子果然不小。男人嘛,總有兩面性,對姑娘再溫柔體貼,對於男鮫,手上命案可不只一兩宗,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雙面鮫。

魚官光打手勢不說話,身後出來一排蝦兵蟹將,指引他們往殿中去。夷波混在人堆裏前行,一面緊張,一面左右偷偷觀望。海裏不能燃火,可是大殿兩側供著幾十個大盆,裏面不知裝了什麽,綠幽幽磷火一樣,照得殿裏一磚一柱都是綠的。這裏不像議事的地方,倒像閻王殿,夷波緊張地縮著脖子,遠遠看見寶座之下站著個人,背對他們而立,穿黑袍,領袖有金線回文緣邊,貴重不失威儀。瑯玕冠下長發蜿然,烏鴉鴉一直垂到袍子下方,似乎又把肅穆的感覺沖淡了。這雕題王的道行一定很高,居然不是魚尾,是一雙人腿!就是不知道正臉是什麽樣,別一轉過來,鬥雞眼加地包天,那就太浪費這秀色可餐的背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