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2頁)

夷波被他們的氣勢嚇傻了,似乎也輪不到她說話,他們已經做了決定,根本沒有通融的可能。因為她的來歷本就可疑,管束自然要比別的鮫人更嚴苛,對她的要求就是不惹事,無聲無息地存在著,哪裏允許她上外面亂逛!

不單如此,對阿螺也有限制,“那螺螄精鎮日往潮城跑什麽?我們是清清白白的鮫人,她是妖,以後讓她少來,別把你帶壞了。”

夷波囁嚅了下,“她是海螺,不是螺螄。海螺是海裏的,螺螄是水溝裏的……”

點蒼長老兩眼一瞪,“管她是海裏的還是溝裏的,一概不許來往。”

夷波要哭了,扁著嘴不敢反駁,兩手在鱗上茫然撥弄著,把指尖撥得通紅。

石耳長老擺了擺手,“即翼澤不許去,也不許想,就這麽定下了,毋須多言,回去吧。”

她灰溜溜退出來,背對著大殿氣湧如山。從小他們就不待見她,到了現在也還是這樣。怎麽辦呢,好像是去不成了。她垂頭喪氣出了龍綃宮,阿螺遠遠迎上來,追問怎麽樣,“長老答應了嗎?”

她搖搖頭,“不答應,你自己去吧。”

阿螺氣得柳眉倒豎,“為什麽不許?那些老魚就是麻煩,又是怕被人抓?怕什麽?我會法術呀,救一個你還是可以的。”

阿螺修道也有四五百年了,彼此是怎麽結下的友誼呢,說來話長。非人的活物在修道過程中,首先要過的一關就是幻化人形。出關後問第一個遇見的鮫人,“我長得像不像人”?要是對方說像,那大功就成了;要是說不像,百年道行毀於一旦,從此再也不能修行,這種撞大運的行為有個專門的名字——討封。阿螺的運氣比較好,遇見的是夷波,她沒有嫉妒心,也不會存壞心思,當她抓住她討封的時候,她嚇得嘴唇煞白,依舊哭著點頭,說了她唯一會說的人語,“像”。自此一鮫一螺不離不棄,相伴了一百多年。

據夷波說,那天阿螺的人形是極其恐怖的,穿一件大紅裙,頭上帶著綃帽,從背後看是個人樣,正面看那臉還是一坨螺肉,扁塌塌沒有五官,兩只眼睛長在觸角上,伸出去有一尺遠。夷波不知是懷著怎樣悲天憫人的善心才最終說出那個“像”字的,像嗎?其實一點都不像,她從沒見過這麽醜的人形,簡直醜陋不可方物。但因為她違心的肯定,阿螺成功了,搖身一變變成了明媚俏麗的姑娘。然後繼續修行,夜夜拜月,又過去了這麽久,她的法術越發精進了,對付普通人絕對沒問題。

夷波相信她的能力,然而不敢違抗長老的命令,於是把燭銀都給她,讓她帶去完成心願。

阿螺沒有伴,顯得意興闌珊,“你可以不聽他們的話,先斬後奏。你想想,啞海附近都找遍了,雲夢澤也去過了,萬一龍君在英水之間,跑一趟即翼澤,說不定能打探到他的下落。”

夷波一聽這個頓時兩眼放光,其實她甚至不知道找見龍君之後想幹什麽,可能就問一句“我能不能給你做夫人”吧!不管怎麽樣,找龍君已經成為長久以來的習慣,什麽誘惑都可以不屑一顧,唯獨這個難以抗拒。

但是又猶豫,長老們要是覺得她不服管,把她逐出潮城怎麽辦?阿螺看出她的擔憂,拍了拍胸脯道:“有我,如果潮城不收留你,我們另擇一個地方,和潮城一刀兩斷。”

要脫離這裏也許不難,可是漫長的生命裏充滿變數,誰知道阿螺渡劫的時候能不能挺過去。萬一死了,剩下她一個,豈不是要孤單一輩子?

阿螺繼續慫恿,“還想不想找龍君?”見她說想,昂首道:“那就別積糊,不踏出這裏,只有等龍君自己回來,那要等到猴年馬月了。你不去別後悔,時候耽擱長了,龍君在外迎娶了夫人,你只能做小妾。”

夷波空有當女鮫的志向,卻沒有大多數女人的進取心。連山野村婦都知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她倒是無所謂,“男人喜歡小老婆。”

阿螺險些栽倒,“你愛做女英,別人未必答應做娥皇。大老婆最討厭小老婆了,尤其你這種膽小鬼,知道你不敢告狀,天天淩虐你,拉在風口讓你哭。等你眼淚流光,把你殺掉,鮫油點燈千年不滅,就讓你看著龍君和她恩愛,氣死你。”

夷波設想了一下,覺得這個真不行,太傷心了。那麽如果偷偷去,再偷偷回來,不讓人發覺,應該不要緊吧?

一般膽子越小的人越有僥幸心理,於是說走就走,連行囊都不用準備,避開了守城鮫人的耳目,憋了一口氣遊出去千裏。再擡頭時,發現已經到南海與啞海的交界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