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慘死時苦痛的幻覺還殘存在你的身上。你滿臉驚懼地捂著被開洞的小腹,像上岸的魚那樣大口大口地喘氣,緩了好久才恢復呼吸的節奏。

“我還活著……”

“但‘我’現在是什麽東西?”

你開始檢查自己的現在的身體。

自你蘇醒之後周圍都是茂密的樹木,沒有作為鏡子的溪流給你照,你只能用雙手感受大概情況——

四肢是完整的,臉摸起來還有鼻子有眼睛,感覺還是人類的樣子。只不過身上逃亡所穿的衣裙不知為何變成了幹凈整潔的巫女裝,還是你在祭奠上為神明獻舞釀酒所穿的那套。

明明逃跑之後就再沒有穿過這件了……

熟悉的衣物勾起了你不好的回憶,這讓你的心情十分的復雜。你搖搖頭將混亂的思緒甩出腦海,操縱著僵硬的雙手,笨拙地解開衣物,好去確認你蘇醒後最在乎的地方——

小腹被刺穿的窟窿已經長好了,不僅如此你還擁有了一朵紅色花朵。鮮紅的瘢痕自曾經的刀口處向外發散,仿佛技法高超的畫家在你身上精心描畫,呈現出的圖案正是你過去最為喜愛的椿花。

是紅椿啊……

紅艷艷的真是漂亮。

在你拉開衣衫的同時,有一件不起眼的小東西從你身上滾落,如今咕嚕嚕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咚”的一聲輕響,打斷了你對咒紋的欣賞。

它是你生前最寶貴的東西——

盛放口嚼酒的木盒。

顯然作為你巫女身份象征的它也因為你的重生改變了姿態。

它像是一個風化的古物,周身屬於原木的嫩黃色在歲月的侵蝕下成了森森蒼白,光滑的外壁上冒著絲絲涼氣,讓你想到某種生物的骸骨。

你用手指摩挲著木盒,還未進一步探究其變化,深夜的寧靜便被一陣尖銳的嘶鳴打破了。

雖然身體和木盒發生了變化,但你本身仍是那個會散發靈力的香餑餑。

妖怪,從不在你生命裏缺席的夥伴,從森林的陰影中顯現,一擁而上。它們奇形怪狀,面目猙獰。不待你先判明它們的種類,那一張張噴灑著臭味的大嘴就要先一步咬上你的身體。

你怔怔地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無師自通地舉起了手中的酒盒。

【我不想死】

滿溢吧。

時間驟然慢了下來。

“叮咚——”

蒼白的木盒底部發出了泉眼開啟的輕響。

鮮紅的酒液回旋著從木盒中升起,源源不斷噴湧而出。這些腥甜的液體在空中不斷壓縮,化為紅色的刀片,又在一息間四散而去,發出你最熟悉不過的,真人用匕首刮開怪物肢體的切割聲。

美麗嬌艷的紅椿於無邊的夜色中爭相綻放,如火如荼。

生命盛開到極致的美景烙印於你的眼眶。

……

你癡癡地撫摸著被溫熱液體濡濕的面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的視線在掌上美麗的紅色以及散落一地的屍骸之間來回遊走。

誒?誒??殺掉了麽?

這麽輕松麽?

那你不就和那位“椿”巫女一樣擁有斬殺妖魔的力量了嘛?殺掉,可以都殺掉了吧……

在察覺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為何之時,你心頭湧出的喜悅竟然比第一次學會神樂舞還要強烈上幾分。

你用被鮮血染得滑膩的手指捂住了臉頰,習慣性地想要按住抽搐的嘴角,避免自己露出失態的表情,但笑聲還是無法控制地從指縫中滑了出來。

不行,好開心,太開心了……

……

酒液化成的刀刃在割開妖怪喉嚨的瞬間變自行消散了,而作為補償,大部分妖獸都在死後融化成了一灘粘稠的血水,自行匯入小小的酒盒中。

然而盡管木盒已經吸收了數倍湧出的血量,但是這些貢品一入木盒就蒸發般消失的無影無蹤。你再怎麽像之前那樣舉起木盒,它都沒有再次產生紅色酒液的跡象。

不過在木盒吸收鮮血後,你的身體倒是湧起了一陣奇妙的滿足感,四肢也不像之前那樣堅硬了。

飽足感在舒緩你疲憊的同時,也讓你的腦子難得清醒了不少。

你感覺自己一下變聰明了,甚至開始搖晃著手裏的盒子,從釀酒專家的角度胡亂猜想這種紅的酒液是不是還在分解原糧重新釀造的過程中。

嗯……

想不明白。你原來沒有做過紅色的酒。

只有口嚼酒才是你的老本行,或許你可以再做點試試看?

畢竟你總得把這些剩下的材料合理地利用起來吧?

木盒散出的血刃數量有限,切割時還有後勁不足的情況。於是除去那些被一擊斃命吸入木盒的妖怪,你四周還倒著不少喉嚨被割了一半僅有一息尚存的妖怪。

過去遭受的饑餓讓你將“節約”這種品質深深地刻進了骨血之中,你可惜地望著那些沒法被木盒“吃掉”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