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琉璃眼(上)

即將五月末的時候, 繡球花早開。

一種名為弗蘭博安特的繡球花,花瓣大而紅,顏色是特別洋氣的紅色, 一蓬蓬地,宛如長在土壤著的絢麗煙花, 熱鬧地開著。

紅色的弗蘭博安特, 從校門口開了一路,異常熱鬧。可今日,月泉家的女家主,一身華麗水紅色的和服, 梳好的端莊發髻上斜插一扇金飾,鬢邊一朵鮮艷的紅心海棠, 兩個仆人一個打傘一個隨行侍奉,緩緩行來。

那傘亦是紅色緞面, 然後畫著紛紛然的白雪。

二樓之上,白辭看著, 紅傘遮住女家主月泉雅姬的容貌。他只看著她緩緩走開,步伐優雅,又從容。一陣風吹過, 香塵細細。

走得近了,他率先看到傘下她的一抹紅唇,烈焰般。正要低頭看, 五條悟捂住他的眼睛, 拉著他道:“還看?下去招呼這位月泉家女家主啦。”

白辭答應著, 想到這次由五條悟牽線,連養父夜蛾正道都不放心,親自坐鎮, 覺得茲事體大。

跟五條悟下了樓,推開會客室的門,定睛一看,不光是養父夜蛾正道,還有二年級學生的狗卷棘。白辭猜想,狗卷棘之所以在這裏,是因為他咒言師的身份。

咒言師如其名,是在言語中,有著不可忽視的力量,誓言或詛咒為其行使。簡單來說,便是一旦開口說話,好事壞事,百發百中。而且,狗卷棘的咒術不光如此,某種程度上,還可分辨真話謊話。

白辭皺了下眉,想起五條悟提議給狗卷棘的一個測試,想來他今天待在這便是測月泉雅姬的謊話。然而,狗卷棘分辨真假的能力,條件太特殊。

而且,如果兩者咒術能力相差太大,狗卷棘的測謊能力,幾乎不起作用。想到這,他默默斜了下旁邊笑嘻嘻的五條悟,腹誹了下其好老師的良苦用心。

“喲夜蛾校長。”五條悟清爽健氣地打了個招呼,戴著黑色眼罩的臉轉向夜蛾校長對面坐著的月泉雅姬身上,“那邊的月泉家主你好。”

散漫的語氣,已經引起月泉雅姬身後站立的兩個侍者不滿地皺眉。五條悟全然不顧,拉著白辭大大咧咧地坐在夜蛾正道這邊。

兩邊對立的長沙發,隔著一張桌子,正好形成3V3的局面。白辭坐在夜蛾正道身邊,被養父與五條悟夾在中間。

然後,五條悟微微探過身子,問道:“你家那個傻瓜月泉蒼介沒有來嗎?”

“放肆!”月泉家的侍從出言喝道。然後,月泉雅姬一個擡手,阻住了他的話語。

月泉雅姬低了低首,代為道歉:“妾身禦下無方,請各位諒解。”

頓了頓,她紅唇微啟:“月泉蒼介乃是妾身侄子,吾家下任家主,還請嘴上饒人。”然後,她帶笑不笑地瞥了五條悟一眼,喚道:“五條家主。”

原來真正的優雅嫵媚是這麽一回事,白辭想。

“哎呀不要這樣喊我,就以為我跟你是一樣的人啦。”五條悟笑道,“像我這麽強的,從來只有一個。”

言下之意,月泉雅姬很弱,不夠資格。

身後的侍從又皺起了眉,可月泉雅姬不以為意,只端起茶,輕輕吹拂漂浮的茶葉:“五條悟你的強大,咒術界眾人皆知。

“但今日,我不是為你而來。”說著,她目光落到白辭身上。

白辭這才有機會仔細地看看她,發覺她眼睛若杏核,鼻梁微挺,薄嘴唇,瓜子臉,是素雅的小家閨秀長相,與其紅唇並不符合。

總之,有幾分違和感。

然後,月泉雅姬朝著白辭頷首,微微一笑:“白辭君,我關注你很久了。當年,你母親白芳與我,是無話不談的友人。”

久違的字眼,傳到了白辭的耳朵,腦海裏。

他冰涼的一只手,被人捉住。感受到五條悟握住他的手,白辭沒有放任自己想太多,只在心底嘆口氣。

然後,回道:“是嗎,我從前未曾聽說過這件事。”

月泉雅姬輕點頭,鬢邊海棠越發得紅。

“那也只是從前的事。自從她遠嫁英國,自此不歸,斷絕了自己與咒術界的聯系,十幾年來,我們也不曾有話談話了。”

她玫紅的眼影隨著眼風掃過白辭,略帶悲憫道:“只可憐你了。”

白辭皺了下眉,誠實地說道:“被咒術高專校長收養,然後跟隨最強的咒術師長大,不見得多可憐。”

……好吧,小時候五條悟欺負他的那些經歷的確是可憐。但是,現在是找回場子的時候,白辭不能退怯。

“沒有母親……”月泉雅姬低垂著眼,輕聲道,“不可憐嗎?”

“月泉家主。”同時,夜蛾正道與五條悟異口同聲道。

空氣裏,扭曲震蕩著幾股咒術。它們互相撕咬著,爭鬥著,誰也不服輸。站立角落的狗卷棘,不適地皺眉。

“請不要欺負我家孩子。”夜蛾正道看似寡言冷酷,實則情感細膩,“我養育他十幾年,不是為了讓別人傷害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