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良夕背燈坐(第2/2頁)

好了,這下沒得選了。南玉只能跟嚴峰合宿,那客房裏只有一張床,好在被子還是有兩套,還算不得太慘。

……應該還算不得太慘。

如果主人家沒有在屏風後擺了兩個浴桶,一並備好熱水的話。衣服一脫,南玉還是沒瞞下來。

嚴峰向主人家另要了剪刀和熱水,逼著南玉老老實實坐在床邊,先拿熱水沾濕了早就和血肉粘在一起的棉花,才掀開邊緣,一點點剪開,越剪眉頭皺得越緊,最後整張臉黑如鍋炭,頭頂擦個火苗就能著了。

一路上棉花遮得嚴實,天氣又已入秋,不像夏日氣味揮散得快。嚴峰想過南玉或許有傷,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南玉傷勢會嚴重成這樣。他看他上馬嫻熟,走路輕便,便以為最多是蹭破了點油皮,哪曾想如今一看,卻是幾乎是被削掉了一層血肉。他一時懊惱,自覺此事是他疏忽大意,該他悔不當初。他不敢擡頭,啞著嗓子說到:“清洗傷口會有些疼,南弟你忍著一些。”

南玉此時自覺被嚴峰抓到了自己的尾巴,心情也很是低落,聞言搖了搖頭,想起嚴峰看不到,又連忙答了一句:“無事。”聲音蔫搭搭的,像是只被拔了漂亮尾羽的孔雀。

此時南玉下身不著一縷,兩條長腿分開,嚴峰蹲在他雙腿中間,給他處理傷口。若是不看那大腿內側的可怖傷口,這姿勢還真是惹人遐想。只是可惜這二人一個滿心心疼懊悔,一個忙著自怨自艾。嚴峰看那傷口上棉絮一層覆著一層,最底下一層已經完全被血液沁成黑色,便知道這人一路上完全沒有好好處理自己傷口,故而雖然內心覺得這場面有些尷尬,卻絕口不提讓南玉自己處理。

嚴峰已經盡量放輕了手上動作,但要把傷口處棉花清理幹凈,南玉少不得還是又受了些苦楚,他膚色極白,大腿內側尤為如此,便顯得血肉模糊的傷口更可怖了三分。

等到上完了藥,包紮好了後,嚴峰拿過被子抖開蓋住了那雙長腿,免得南玉著涼,而後出門去倒了水,還了剪刀;回來再進屋的時候臉色還是黑的,南玉雙手放在膝上,規規矩矩地坐在床邊,低著頭偷覷了他兩眼,便被嚇成了個鋸嘴葫蘆,一句話也不敢說,皺了眉開始擔憂嚴峰要是借此發作,以後不帶他了怎麽辦,他一緊張,就下意識地隔著衣袖握住了左手手臂上的鐲子,心思轉悠來轉悠去,全是一些見不得人的念頭。

嚴峰又怎麽猜得出,他那南弟在心裏已經快把他翻來覆去蒸煎煮炸樣樣試了一遍,開口時還滿是歉意:“此次是我疏忽。”

他這一道歉,卻是把南玉驚了一驚,心想這人莫非是忘了他們二人不過也才相識不到一月不成,且是他自己死皮賴臉非要跟著嚴峰的,況且那傷雖然瞧著嚇人,然而一未傷到筋脈,二未見到白骨,不過是疼得磨人了一些,對他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到這時,南玉心裏才生出些愧疚,覺得自己要一直跟著嚴峰確實是強人所難了。江湖奔襲本為尋常事,然而若是嚴峰在意這傷,那麽以他的體質,只怕以後都騎不得馬了。不過他性子自私,想著自己是無論如何不會放手的,此次是猝不及防,大不了以後瞞得再嚴實一些也就罷了。

嚴峰那邊話開了頭,剩下得就好說了:“當初是我應諾在先,路上卻沒看護好南弟,實在是有愧你一聲兄長。”他沉默了一會,才又繼續問道,“可疼嗎?”問完卻又自嘲一笑,心想自己是明知故問,南弟一看便知嬌生慣養,那傷都血肉模糊了,怎麽可能不疼呢?也不要答案了,嘆了一口氣,道,“睡吧。”起身去吹熄了蠟燭,在床外沿和衣而臥。

南玉翻了個身躺到了床內側,他看著嚴峰躺在他身邊,眨了眨眼睛,仿佛才反應過來今夜要如何度過,默默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又往床腳縮了縮,還是感覺鋪天蓋地都是嚴峰氣息,他紅了臉,被子裹起來的身子也軟了,不敢再說話。他本以為要一夜煎熬,卻不想睡過去得極快,倒是一夜好眠。

嚴峰聽見南玉呼吸聲漸漸平穩,知道他是睡著了,才翻了個身,側身過來看他。南玉本就生得臉嫩,如今睡著了,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動,嘴唇微張,看起來更是純真了幾分。嚴鋒心中內疚更甚,“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他對著南玉輕聲說道。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