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夾谷遇匪徒 眼一眨,人事不省。……

在長安城外偏僻地方住下的顧礁已經許久沒有看見一次日光了。

這回被遠在青州回來封官的待今叔叔從被窩裏拽出來, 一路丟到院子裏,眼睛都睜不開。

“啊?”他聽見自己恍恍惚惚地,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聲音。

“我幹脆替顧家的列祖列宗打死你們這群不爭氣的玩意兒!”身為極度愛教育人的考學達人顧待今痛心疾首, “珠珠他有你們這群廢物親戚,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朝堂上,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說他徇私?你就讓他的徇私這樣白白浪費了?”

顧礁鼻頭酸酸的,被待今叔叔舉著棒子打了一頓,鬼哭狼嚎過後, 養了半個月的傷,這才頂著一張蒼白的臉出門遛彎。

屆時待今叔叔早已回了青州,他父親的那些鶯鶯燕燕也都死的死, 散的散,從前富貴滿門的小顧府,如今凋零了,倒是從前偏居揚州的五房以勢不可擋的力量沖向了世人眼前。

顧礁沒什麽出息, 不學無術,就愛打個牌,現在同樣也不需要他出去上個學或者找什麽活計, 只要他不大手大腳的花錢, 從五房那邊流出來的湯湯水水, 就夠他們三房這些落魄潦倒的蛆蟲混吃等死了。

然而顧礁在這魚龍混雜的小集市裏沒了朋友,就好個賭字, 每日偷偷摸摸花錢去輸,哪怕沒了錢也在旁邊幹看著,不然心裏空蕩蕩的,那裏面像是晃一晃都沒有聲音,太空了。

這日顧礁繼續出門去看別人賭, 手裏捏著的是隨意從房裏翻出來的玉雕的小籠子,那籠子顧礁隱約記得是小叔顧珠當時打牌輸給他的東西,他就這麽拿著,心想只是拿著玩,實際上一到了場子裏,就雙目猩紅,控制不住的將東西壓出去,最後自然也毫無意外的輸了。

精貴的籠子就一個巴掌大,落入了場子老板的手裏,瞧著不像是俗物,就幹脆送去了典當行,讓人往拍賣行寄去。

那小玩意兒顛沛流離,輾轉又回到了長安頗具盛名的倚欄行,這裏頭三教九流多,什麽人都有,屹立在長安南邊最熱鬧的集市中,什麽人有稀罕物都往這裏送,東西專門賣給達官貴人、暴發戶、亡命之徒。

那玉雕的蟈蟈籠子異常精美,不是長安礦場出來的玉石,是天竺國那邊的礦產。

玉質頂級,帶著似有若無的血色,陽光下像是一個渾然天成的籠子,當天在倚欄行賣出了天價,落入了一個人稱烏先生的人手裏。

夜裏,拍得東西的烏先生手裏捏著那沾染上他溫度的玉質籠子,骨節分明的手漸漸收攏,最後幹脆狠狠往地上一砸,月色泛濫著冷光落下來,像是照著什麽人本就支離破碎好不容易粘起來,又徹底碎掉的心臟。

烏先生身邊的下屬見慣了烏先生陰晴不定的樣子。

可這些天天竺國哪怕被限制進入大興也沒有如此情緒起伏的烏先生為什麽大發雷霆?

下屬心慌著,問:“是不是天竺那邊出了問題?”

烏先生女人似的陰柔臉蛋面無表情,暗色裏,毫無當年投靠天竺國時的虔誠與生死與共。

“沒有問題。”的確是沒有問題,但他的時間不多了……

烏先生抽了口煙,幾乎是吸一口,便神態安詳一分,也更有力氣去分析現在的情況。

他身為天竺國的國師,能夠至今還留在對天竺國人不歡迎的大興,主要原因便是他的樣子是中原人。

他身邊的人也大都是得了天竺國好處的中原人,要不然就是在大興判了死刑的犯人。

這些人都只有在天竺國才能生存。

天竺國給了他們新的身份,不,或者說是他給了這些人新身份,是有條件的,現在……烏先生咳了咳,猛烈的咳嗽,幾乎是要將自己的肝肺都吐出來那樣,眼睛都要爆掉,這種狀態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過後,才恢復往日矜貴與優雅,就好像是個冒牌的貴公子,又披上了他的皮。

“匈奴公主不是還在我們手上嗎?”烏先生瞳孔黑黑的,漣漪泛起的時候,有著要將全世界拖下水的憎惡,“應該差不多了吧,找靠譜的人,送回去,給那匈奴王庭的殘部,找機會再跟他們接觸接觸。”

“這大興……想要獨善其身怎麽可以呢?不可以的……”

於是兩個月後,風平浪靜了兩個月的大興突然迎來了重磅消息,將正在教小皇帝翻繩兒玩兒的攝政王拍了個劈裏啪啦!

——那狗日的天殺的天竺國跟打不死的匈奴當真合起火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燒了他們靠近匈奴那邊的城池!並且發話要求他們打開貿易通道。

此時剛剛入春。

窗外嫩嫩的小芽還俏生生地在顧珠眼裏冒頭,就像這好不容易休養了幾個月,似乎穩定下來的大興,經不得更多的風霜。

顧珠感覺到奇怪的不安,卻又其實並非當真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