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家代言人 我沒瘋,我在做我應該做的……

那虛無縹緲的聲音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只是繼續輕輕呼喚他的名字:“成瀧……為父的孩子。”

顧成瀧趴在地上眼淚婆娑,身體一陣冷一陣熱,一時啞口無言, 許久才深呼吸了一口氣,答應道:“兒子在。”

“瀧哥兒,你大了。”

顧成瀧又笑又哭地,點了點頭,回話道:“是的, 許多年過去了,兒子老了。”

“府上可好?”

“好、好,一切都好, 母親身體安康,三叔在長安官運亨通,四叔依舊是那樣我行我素,逍遙快活, 五叔也成家了,同長公主生了個極好的孩子,叫顧珠。”

“這便是好?”帶著回音的聲音忽地一改方才平靜溫和, 驀地充滿威嚴肅穆, “顧成瀧, 顧家族長你當成這樣,簡直是給為父丟臉!闔府上下你一不知庶務, 二不走官道,平日求神拜佛倒是勤快,日日不是去這個廟,便是去那個道觀,顧家大難臨頭你可知道?!”

“啊?!這……這……”顧成瀧被嚇得發了一陣汗, 頭都暈乎乎的,面色漸漸發白,解釋說,“兒子這是……這是……”

“顧家眾人離心了,瀧哥兒,這都是你這個族長沒有用。”

顧成瀧還是第一次被父親說沒用,頓時既慚愧又痛苦地把腦袋都抵在地上,嗚咽道:“兒子沒用……兒子從小沒用,比不得父親與祖父,也這就出去不做這族長了,把這當家的身份給五叔,五叔最是像您與祖父了,五叔一向當機立斷,五叔他……”

將軍府人前無比光鮮的瀧大族長趴在地上,就像一條自我放逐的蚯蚓,拼命往土地裏鉆去,再也不願意見天日去。

供桌後,穿著褻衣褲就匆匆從明園翻墻出來的顧珠與他的鐵柱躲在供桌後面,顧珠一面舉著自治的白磷仙女棒,一面趴在鐵柱的身上,悄悄探出小腦袋,看著那幽幽綠色光芒下渾身淒涼味道的瀧大哥哥,黑葡萄一樣溫柔的眼睛垂了垂他那天生濃密撩人的羽睫。

顧珠從認識瀧大哥哥時,便總能聽見瀧大哥哥對他那父親與祖父推崇備至的誇贊,自謙的話也總是放在嘴邊,無時無刻地尋求老太太與自己夫人的意見,這樣一個老媽寶男其實很可憐,他並不是真正的媽寶,而是活在強烈的光芒下太久,自己害怕做的不好,太想做好,於是才總聽別人的,自己無法思考。

顧珠想,自己上輩子或許是一名光榮的人名教師,所以對父母教育這方面有著比較深刻的想法,也正是因為這樣,才篤定瀧大哥哥能夠為他所用,成為他在顧家的代言人。

只是原本顧珠準備的話更苛刻,現在看來,大概沒有必要了,根本不必他去戳穿瀧大哥哥虛偽的假面,瀧大哥哥就自爆完畢,縮著腦袋要退位讓賢。

或許讓大餅爹當族長一切更為順當,但這與規矩不合,也對瀧大哥哥不大公平。

瀧大哥哥嘴上說著自己不行,說著大餅爹與過世的先人最像,但每句話卻又在不甘心的呐喊,呐喊為什麽自己不行。

顧珠抿著唇瓣,想了想,改了自己腦袋裏早就寫好的對話,悄聲湊到鐵柱的耳邊說:“咱們改一下台詞,告訴他:老五是老五,你是你,你才是族長,滾回去想辦法!”

帶著鐵面具的鐵柱幾乎是跟著他的小小娘親一齊將話說出口,聲音打在墻壁上,回音便陣陣波蕩著傳到祠堂上顧成瀧的頭上。

四十來歲的顧成瀧聞言一愣,連滾帶爬地跑出去,燈籠也不要了,就這麽跑出去,但一出祠堂,冬日寒夜的冷空氣剛剛侵襲他的臉,顧成瀧便反過身去,又隔著盞盞鬼火一般的燭光,滿心都是說不出的緊張與激蕩,給祖宗們磕了三個頭才離開。

顧珠瞧著瀧大哥哥跑掉,拍了拍鐵柱的肩膀便說:“走吧,去把蠟燭全部換回來,然後咱們也回去了。”

鐵柱順手單手抱著顧珠,一邊站起來去收拾案發現場,一邊聽小小娘親自言自語地說話:

“也不知道瀧大哥哥能不能一次就立起來,別這會兒被我打了雞血,回頭被他娘跟夫人隨隨便便又壓了回去,那我難不成還三天兩頭來這裏給他演戲?”

鐵柱傻子聽得懵懵懂懂,似乎明白,又不完全明白:“演戲?”

顧珠來得匆忙,裝睡躲過大餅爹的檢查後,也沒有批件外衣便跟鐵柱來了這裏,現在冷得要命,小手手便忍不住揣進了鐵柱的脖頸間取暖,心情頗好地解釋說:“是啊,像瀧大哥哥這樣的人,糊裏糊塗過了大半輩子,其實心裏別提有多羨慕我爹了,羨慕我爹做什麽都能自己作主,且能做到很好,瀧大哥哥只要能夠自己作主一次,我就不信他還能繼續渾渾噩噩。”

“就剛才我們那種裝神弄鬼的演戲,也就瀧大哥哥會信。”顧珠說完,嘆了口氣,在被鐵柱抱著回明園前,回頭望了一眼祖宗們的牌位,不好意思地敬畏著說,“請祖宗們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