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歡喜

這個小女孩的名字叫做歡喜。

雖然她的人生並不歡喜。

她父親是衛戍的軍官,在東瀛入侵之後下落不明——因為所有的建制都被打散之後,想要搞清楚所有軍官的下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在這種情況下,下落不明也就等於結局注定。

戰死是最接近的結局,要麽就投降成為了東瀛的仆從軍,無論是哪種可能,都不是什麽好的可能。

在等待無果的前提下,她的母親帶著她想要一起出來嘗試尋找失蹤的丈夫。

為什麽要帶著她一起,是因為如果將她留在家中,那是同樣的絕望與危險。

畢竟她實在是太小了。

這是一趟注定無果的旅途,甚至說旅途剛剛開始就要結束了。

因為在路上,他們就遇到了一批東瀛的士兵,然後就被帶到了這座紅磨坊中。

這座紅磨坊本質上就是一個殺戮與享樂的基地,這裏除了東瀛的士兵,能夠活著的只有女人,當然,是成年的女人。

過於年幼的歡喜其實原本是會被殺掉的。

但是苦苦哀求的母親最終保住了她的性命,最終兩個人都被帶上了紅磨坊,在那裏,歡喜受到了所有女人的照顧和保護。

甚至說是一種傳承的保護。

因為紅磨坊的女人更新速度是很快的。

總會有女人在這種絕望的折磨中崩潰,又或者說被玩膩之後扔掉,畢竟男人總喜歡更加新鮮的獵物,而在附近狩獵的時候,總能夠拿到更新鮮的貨色。

而即使是女人,活著也是要吃飯的。

歡喜的母親在被帶上紅磨坊之後的一個月就死了,但是歡喜還是被保護了下來。

她看著這些女人一個個被折磨著死去,又有新的女人被帶上了這座紅磨坊。

她看過了許多男人都被帶到這裏當著她們的面被殺掉,屍體被扔到河水中沖走,這樣的日子絕望而沒有盡頭,歡喜有時候感覺自己的人生大概也到此為止了。

直到這一天,這個白衣的姐姐提著劍踏上了這座紅磨坊,她不像歡喜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

因為她殺那些男人就像用菜刀切開黃瓜一樣簡單。

歡喜看著她幾乎在一個呼吸中就殺掉了這裏的所有男人。

所有可憎地折磨過她們的男人曾經強大而暴虐到讓她們根本鼓不起勇氣去反抗,但是此時卻如同秋天的麥穗一樣被鐮刀輕易地割斷。

歡喜看著這個白衣的少女,一時間就好像有天使從這被陰霾籠罩的天空中降臨來拯救她們一樣,那一瞬間光從碎裂的雲層縫隙中照射了下來。

無比溫暖而刺眼。

但是轉眼間,這個殺掉了所有人的少女轉身就準備離開這裏。

甚至不打算問她們一句話。

歡喜咬了咬嘴唇,最終不顧身邊女人的勸阻沖了出去。

她抱住了對方的腰身。

她說謝謝,謝謝你救了我們,真的非常感謝。

但是那個好看的姐姐,眉眼幹凈的白衣的姐姐,表情是那樣的冷漠與生澀,她似乎根本聽不懂自己的感謝。

她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然後掙脫了自己的懷抱就想要離開。

就好像你在路上碰到了一只惡犬正在樹下嚎叫著威脅樹上瑟瑟發抖的小貓,於是你就上去伸腳把惡犬一腳踢開。

但是你並不會感謝小貓的報恩,也不會將它帶回家去好好地喂養。

你只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並不會管這只小貓下次又會遇到怎樣的危險。

那一瞬間歡喜幾乎從天堂墜落向了地獄。

她所期待的拯救並沒有到來。

或者說這個世界本身就沒有真正的拯救。

她站在原地呆立了片刻。

然後回頭看了看那些讓自己回去的姐姐與阿姨們。

她們的眼神是那樣的麻木,甚至說這些士兵被殺死也沒有能讓她們感到喜悅。

歡喜只能夠從她們的眼中讀到恐懼的味道。

那一瞬間,歡喜就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她再次上前,沖過去抱住了已經要走掉的姐姐,對她說,如果你不是來救我們的,那麽就殺了我們吧。

她這樣說出了這句話,然後這個白衣的姐姐就突然頓住了。

白衣的姐姐聽不懂歡喜所說的每一個字,但是她能夠聽懂對方顫抖著的恐懼與覺悟。

商九歌回過頭來,認真看著歡喜的眼睛。

歡喜的頭發亂糟糟的,小臉慘白慘白的,但唯獨眼睛看起來又黑又亮,是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想學劍嗎?”商九歌望著歡喜靜靜說道。

兩個人說著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是歡喜望著對方的眼睛,神使鬼差地點了點頭。

“你想學劍就好說了,跟我回神州吧。”商九歌自顧自地說道,然後指了指歡喜身後的磨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