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狼道(第4/4頁)

這就叫‘霸道’。

所謂王道,是‘其身正,不令而行’。堅守己見,覺得不該殺柳無葉,誰說都沒用,以仁政治天下。

所謂霸道,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父母兄弟接可棄之。

無論哪一條,都是帝王之道,最怕的就是走了霸道的路,還想著王道的美名,結果兩頭不沾。

現在總算強點了。

姜麟眼神越來越弱,手無力垂了下來,呼吸也逐漸平緩,直至沒了動靜。

“你逼我的,我從來沒做錯什麽,是你逼我的……”

姜篤持著燈台,猩紅雙目死死盯著地上的男人,呼吸急促,語無倫次的發泄著擠壓多年的不滿與憤恨。

姜麟神識逐漸渙散,眼睛始終沒有閉上,並非死不瞑目,單純只是想多看兩眼這個兒子。

畢竟,這是他的繼承人,他唯一的親兒子,老來得子,心裏豈會不喜歡不寵愛。

但生在帝王家,肩膀上的擔子太重了,姜麟不能讓兒子在羽翼的庇護下長大,必須要讓兒子如履薄冰、充滿危機感和獸性,因為他是大齊未來的皇帝。

從誕下這個兒子後,姜麟最想看得到的,就是現在那雙眼睛裏,那讓人膽寒的霸道,敢把世間一切踩在腳底下的霸道。

如今已經看到,那藏在心底的舔犢情深,也沒必要說出來了。

狠就要狠到底,不能給這個兒子留下半點毫無意義的愧疚和悔恨。

姜麟眼神始終沒有變化,直直看著姜篤,宛若兩把不帶感情的利劍,直至再無半點光彩……

空曠大殿內,漸漸沒了聲音。

隨著長時間的靜默,姜篤的呼吸漸漸放平,身體的顫抖卻愈演愈烈。

“父……父皇?”

不知過了多久後,含怒而發的姜篤逐漸清醒過來,臉色由憤怒的鐵青轉為煞白,手中的燈台掉在地上,往後退了一步,直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往後縮了幾步。

大殿中沒有半點聲音,只剩下烏紅血跡,從案卷下方流淌出來,蔓延到姜篤的腳下。

咚咚咚——

心跳如擂鼓。

姜篤不敢去看那雙和生前沒什麽區別的眼睛,呆了片刻,急急慌慌爬起來,想要跑出去呼喊禦醫,當還沒走到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這事絕不能傳出去!

姜篤呼吸急促,左右看去,快步跑到盛放書籍卷宗的書架旁,把紙張抱出來,灑在了書桌旁的屍體上,然後拿起燭火,便想點燃。

只要一把火起來,對外說‘先帝夜間處理奏折,體弱暈厥不慎撞翻燭台’,再把值守的太監宮女一殺,世上就沒人知道這事兒了。

至於外面信不信,他馬上就是北齊的皇帝,誰敢不信?

姜篤臉色蒼白,可能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現在的狀態,是這輩子處事最果斷的時候。

如果早些年能有這狠勁兒、魄力、手腕兒,姜麟何至於此?

只可惜,現在懂得什麽叫‘帝王之道’,還是晚了一步。

燭火丟下,蠟燭卻沒有落地。

姜篤還在瘋狂思索對策的時候,腦袋忽然一陣眩暈,繼而便陷入黑暗,倒在了地面的血泊之中。

噗通——

輕微悶響後,大殿堂裏又安靜下來,只剩下血泊裏的一道影子。

許不令身著夜行衣,黑手套中握著一根蠟燭,英氣逼人的桃花眼中帶著些許唏噓,兩條小蛇盤在胳膊上,也奇怪的望著略顯狼藉的地面。

“無愧北齊中興之主,被個窩囊廢打死,可惜了。”

許不令看了看被紙張掩埋的姜麟,雖然是第一次見這位北齊君主,但剛剛那番‘教誨’,便足以讓人感覺到可怕。

思路清晰言語毒辣,每句話都在暗示點醒姜篤,硬把一個廢物激成一頭敢吃肉的狼。

有宋暨的狠辣無情,卻沒有宋暨的自大多疑,這要是把姜麟放長安城,估計就沒現在的局面了,因為姜麟根本就不會幹外患未平先削藩的事兒。

可惜,虎父犬子。

姜麟即便把姜篤的翅膀罵硬了,就憑姜篤這水準,許不令以後照樣能把翅膀打折,父子倆差距太大了。

許不令潛入宮城,本來是準備偷沉香木,順便找機會宰了姜麟,現在姜篤來了出‘父慈子孝’,倒也免得他親自動手了。

許不令掃了幾眼後,把書桌上的沉香木鎮紙拿起了,什麽都沒管,直接來到了隔壁的寢殿之中,點燃布料和畫卷書籍,然後卡死了門窗,確定短時間燒不死姜篤後,轉身隱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