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第2/3頁)

他付了最後的租金,含笑辭過房主,一身翠竹青衣,背著藥匣離開。

他穿過長長的街道,正是傍晚時分,許多孩童追逐嬉鬧,見了他,都笑著喊俞大夫,與他打招呼。他微笑著一一與他們頷首。即使,他並不認識這群孩童。

今兒個是廟會的日子。他如常往蓮花寺去上香。

沈茴對他說的話,忽地回響在耳畔。

“俞湛,你說你不想如趙伯伯那般做一介神醫,更想在有限的人生去救助更多的尋常百姓。可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你可有想過開醫堂?若你一人可救千人,你教十人,便可救萬人。你教千人,便可救百萬人。”

開醫堂?

俞湛以前未想過。聽了沈茴的說辭,他猶豫了幾日,接受了這個主意。

來他的醫堂學醫的人,大多都是些無親無故的可憐姑娘。他也不是很清楚沈茴從哪裏尋來這麽多乞討的小姑娘們。當然了,學堂裏的人並非全是女子,也有少數的男子,或體弱,或只是單純地想學醫。

俞湛望著將要落山的日暉,想著自己該如何教出更多的醫者。

晚風吹來海棠若有似無的淺香。

俞湛駐足側身,凝望身側路邊栽種的海棠林。

沈茴在宮中種了許多海棠,不知怎麽的,宮外京都也開始紛紛效仿,如今整個都城隨處可見海棠。

俞湛探手,擡起海棠枝上一朵海棠,合眼輕嗅。

——她身上近日來也總有這種淺香。

俞湛睜開眼睛,望著指間海棠片刻,緩緩放下手來,繼續往蓮花寺去。

平日人並不多的蓮花寺今日卻很多人,熱熱鬧鬧。俞湛恍然,原來今日是中秋。他如往常那般拜過佛陀,添了香火,再在香火簿上寫下“長命百歲”四個字。

厚厚的香火簿上,每一頁都是這四個字。

熟識他的老和尚念一句“阿彌陀佛”,慈眉善目開口:“寺中合歡樹很是靈驗。多少善男信女會於各種佳節,將紅綢高拋。俞大夫至今未婚娶,不若為自己拋出一道善緣。”

俞湛本想拒絕。猶豫之後,他含笑應下,去了一旁的領綢處排隊。在他前面有長長的隊伍,或成雙成對,或心懷祈盼。

俞湛排了很久,終於走到桌前。

年歲不大的小和尚,笑著給他遞筆。

紅綢上,有人將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寫在一起,有人寫下求姻緣的詞語。

俞湛握筆,在紅綢上寫下一個“回”字。

回,是沈茴的茴;亦是裴徊光的徊。

俞湛拿著紅綢,去了合歡樹,在身旁人群的歡笑聲中,虔誠地將紅綢高拋。他向後退,長久凝望隨風吹動的紅綢。

願,她和她的心上人琴瑟調和死生契闊。

早已有之的情愫深藏心底,不移不忘。

若有朝一日她回頭,會發現他一直在身後。

可俞湛更希望他的守候是一場空等。因為他不願意她受情傷不願意她難過,盼著她在她與心上人的愛情中永遠甜如餞。

俞湛轉身,歸家準備明日的授課。明日是醫堂開課的第一日。

余生,他將全部心血放在醫堂授課,嘔心瀝血。

裴徊光曾尋過俞湛,跟他要了這些年沈茴的藥方,也要了那壇浸泡木珠的藥。裴徊光詢問俞湛沈茴的病與藥,俞湛一一作答,那是俞湛頭一次驚訝發現裴徊光的耐心。待裴徊光深夜離去,他悵然暗道一聲——怪不得。

後來大約過了半年,俞湛再給沈茴請平安脈時,不見她腕上的手串,卻聞到她身上熟悉的藥味兒。那是他花了三載心血研出的藥,他對這個味道太熟悉了。

俞湛了然。

自那之後,俞湛借口醫堂繁忙,七八日才會去給沈茴診脈一次。每每他對沈茴的藥方做了更改,或者又研了新藥,也不親自送去給沈茴,反而是交給裴徊光。

俞湛的語氣總是溫潤平和:“新研了藥,拿來給掌印看看可有改善的地方。”

偶爾,裴徊光會和他一起討論。

俞湛會頷首說好,贊裴徊光的藥方。他又總是說:“煩勞掌印改進之後再送去給太後。”

裴徊光擡眼瞥向俞湛,想說什麽,最後什麽都沒說。

她已有裴徊光來醫,俞湛便努力割舍不該有的相思,將時間留給醫堂、去救天下人。因志相同,即使不去見她,亦不孤獨。

俞湛一生如燭,自燃至熄永遠是光明的。

·

盛和五年,近五載的戰事終於到了尾聲。

有人起義造反是為了權利地位想要自己稱帝,有人起義造反卻是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苦。這近五年,大大小小的戰事,有人失敗,有人倒戈,有人永遠葬在疆場。

沈霆帶著雄兵一路迎戰,曾經的少年戰神仿若歸來,不斷有人歸降,他手中的兵馬也越來越多。沈霆捷報連連,簫起便潰敗連連。簫起本是養尊處優的世子爺,心思城府雖深,可到了疆場上調兵遣將之能遠不敵沈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