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3頁)

他松開駱氏,一掀前擺,在覆雪的甬道上鄭重跪下,俯首磕頭。

“是,嘉延回來了。”

駱氏望著自己空了的小臂,半天沒緩過來。半晌,她轉了頭,望向跪地的沈霆,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夢。

“快起來!快起來!進屋說話!這一頭一肩的雪多冷啊屋裏暖和!鳴玉,快去扶你父親!”

沈鳴玉才回過神似的,急急忙忙地跑過去去扶父親。她又在父親看過來的時候,迅速低了頭。

老夫婦二人對長子縱有千言萬語,也不得不顧慮著他趕了一日風雪,讓他暖了身早些歇下。人回來了就好,人回來了說話的機會還有很多。

駱氏又是慌又是喜,令人快去準備熱水。又親自去給他翻找換洗的衣服。

沈霆跟進去,默默望著她。

他“死”了七年,衣櫥裏卻一直始終整齊擺放著他的衣物,一件不缺。

丫鬟紅著眼睛說:“這幾年每季裁新衣的時候,夫人都會給爺做新衣的。”

沈霆摸了摸衣服的針腳,忽的就想起那斑斑血跡下的“平安”二字。他轉眸望向駱氏,說:“過去的事情我不大記得了。”

駱氏翻找衣服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溫柔地說:“人回來就好。”

“可是我記得你。”

駱氏一愣,下一刻淚如雨下,她轉身埋首在沈霆的懷裏,用盡全力地抱住他,將所有的眼淚和嗚咽都灑在他的胸膛。

沈霆堅硬的手臂慢慢收攏,將妻子擁著護著哄著,一身鐵血無情化成對妻子的溫柔。

·

翌日一早,沈鳴玉穿上自己最喜歡的衣服,緊張地等著父親和母親出來。然後,他們會一起去集市置辦過年要用的東西。

原本走形式的新歲,竟隱約也有了幾分團聚喜悅,有了年味兒。

沈鳴玉對父親的記憶不太多。她小時候父親總是不在家。在她的印象裏,父親永遠一身冷硬的鎧甲,人也不愛笑。只偶爾會在面對母親的時候露出幾分柔和的樣子。

到了年底,集市特別熱鬧,喜氣洋洋。

沈鳴玉乖乖地跟在母親身邊,有些局促。

駱氏知道女兒的心情,揉了揉她的頭,說:“鳴玉,去萬福堂給你父親買一碗熱漿。”

“好!”沈鳴玉應了,趕忙朝萬福堂跑去。她跑了兩步,忽然又顧慮起父親會不會不喜她這樣毛毛躁躁沒個姑娘家的樣子?於是,她趕忙理了理頭發拽了拽衣角,邁著細小的步子,假裝淑秀起來。

她買好了剛煮好的熱漿,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穿過喧囂的人群,朝著父親和母親走去。

她滿眼都是父親,並沒有注意到擦身而過的人悄悄往滾熱的米漿裏放了一點藥粉。

當然了,即使不是她這樣的孩童,就算是個謹慎的成年人,也不會發現裴徊光在那碗米漿裏做了手腳。

裴徊光慢悠悠地繞過人群,走上茶閣的二樓,在窗前坐下,望著樓下街角粥鋪裏的一家三口。他目睹沈霆將那碗米漿喝了,才收回視線。

倒也不是什麽毒藥。

而是能幫沈霆慢慢恢復記憶的藥罷了。

裴徊光慢悠悠地轉著桌上的小小茶盞,有些嫌棄沈霆過去了七年,摔壞的腦子還沒痊愈。

裴徊光並非良善人,沒有救人做好事的覺悟。

偶爾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絕不過多幫扶。

他沒看走眼,沈霆果然幾年時間就搞出一支反軍。

裴徊光只是覺得忠臣良將反戈想讓大齊王朝毀滅,很好玩。

他願全天下的人都恨大齊王朝。

如今,一切都正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不是嗎?

裴徊光低低地笑了。

真愉悅啊。

·

傍晚時分,沈茴放下手中的書冊,聽著宮婢的稟告,有些愣神。

江月蓮死了。

她還是受不了那樣的屈辱,白綾一拋,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馬上要過年,宮中處處張燈結彩,又逢小殿下出生,皇帝只道晦氣,連安葬都一切從簡,恨不得簾子一卷一拋,並不準宮裏的人提起靜貴妃的死。

甚至連江家也受了牽連,被皇帝罰了俸祿。

沈茴心下不忍,又有些唏噓。

可沈茴知道,如今這亂世世間有太多個江月蓮。一個個地救,永遠都救不完。只能從根子裏,把禍害除了,才能真正天下太平。

沈茴正感慨著,又有宮人腳步匆忙地入了殿內來稟話。

——皇後長兄,進宮覲見。

·

“娘娘,您不可以跑得那樣快啊!”拾星焦急地喊。

沉月和拾星帶著宮人急急追在沈茴身後。

沉月向後退了兩步,拾起沈茴跑落的披帛抱在懷裏,再繼續皺著眉去追人。

沈茴提裙奔跑,鵝黃的裙擺向後用力吹拂。

百級石階在眼前,她腳步不做半分停留,噠噠跑下去。一不小心摔倒了,惹得拾星在後面驚呼。可她沒有半分停留,也不等宮人來扶,自己立刻起來,朝著遠處的那道人影繼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