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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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徐家府中,今日被皇帝當眾扛起的美婦人掩面而哭。

“今日落得如此,我再無半分顏面,還平白拖累了你的名聲。若不是舍不得孩子,只想三尺白綾了此一生。如今,你給我一道休書便是。我只盼著你能送我去尼姑庵嗚嗚嗚……”

“蕓娘!”書生抱著妻子的肩,“我明白你的苦楚。可這不是你的錯!我怎能就此拋下你不管不顧?”

“相公,可是、可是……”美婦人雙手掩面,泣不成聲。

“不要再說了!沒能第一時間沖出去舍命護你,我已羞愧萬分!斷然不可能再拋棄你!這京城既然待不下去了,我們離開便是。繼續為這樣的皇帝做事,平白辱了這些年讀的聖賢書!……我們去陳州!我們去投奔世子爺!”

美婦人望著自己的相公,慢慢止住了哭。

第二天一早,這對夫妻在家中夜談的說辭,已被一字不落地送到了裴徊光耳中。

裴徊光沒說什麽,只反反復復認真洗著手。冬日剛從井裏打出來的水寒到骨子裏,他偏生不喜歡熱水。一雙手在冰涼的水中反復洗著,手指都紅了,他竟也不覺得涼。

王來察言觀色,已然明白掌印這是不僅不會抓了那書生,反而要讓這書生一家一路暢行無阻了。

他不禁揣摩起了掌印的想法。

見掌印洗完了手,他趕忙遞上幹凈的雪白帕子。

王來遠遠看見了一個小太監疾步往這邊趕。他趕忙出去,俯身傾耳,先聽了稟告。

原來是宮中的孫美人到了臨盆的日子。本來前日就是產期,不知怎麽直到今天早上才發動。

事關龍嗣,宮裏哪能不在意。

孫美人折騰了大半日,夕陽西落時,才臨盆。

小太監小石子第一時間跑來滄青閣報信。他看一眼正在寫字的裴徊光,用詢問的目光看向王來。見王來點點頭,小石子才彎著腰邁進門檻,畢恭畢敬地回話:“生了,是位小公主。”

裴徊光沒什麽反應,仍舊在寫字。

小石子彎著腰退下去,心道:小公主的命保住了。

小公主不會知道她能保住性命,是托了女兒身的福。

後宮嬪妃眾多,龍嗣也說不好算不算昌盛。

因為……如今宮中有七十三位公主,皇子卻只有一個。

——小皇子是元和皇後冒死生下來的。

——元和皇後正是皇帝的第二個皇後,也是沈茴的二姐姐,沈菩。

皇帝並不喜歡這個皇子。可他再如何辛勤耕耘,後宮這群女人的肚子就只會生女兒!這幾年,後宮倒也不是一位皇子也沒出生,只是都活不下來罷了。

至於為什麽沒活下來。誰也不敢明著討論,只能在暗地裏瞎猜著。

裴徊光擱了筆。

王來趕緊去給他拿棉氅。

——皇帝一個時辰前就召裴徊光過去。

王來跟在後面咋舌。皇帝召人,還敢慢悠悠耽擱了一個時辰才過去,除了掌印,恐怕也沒旁人了。

皇帝召裴徊光過去是讓裴徊光幫著他批閱奏折。他實在懶得看那些奏折。這不是第一回 了,確切地說,每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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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今日被老臣們煩了一天。此時坐在元龍殿偏殿的軟塌上,一邊看著幾個舞姬跳舞,一邊吃著靜貴妃喂過來的糕點。

“昨兒個宮宴的事情,陛下也別怪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年紀小,又初入宮,不懂宮中規矩很正常。”靜貴妃說。

皇帝目不轉睛地欣賞著舞姬的舞蹈,隨口說:“是不懂規矩,讓裴徊光派人去教了。”

“掌印做事自然讓人放心。可朝堂的事情都夠掌印忙了,這後宮的事情也要讓他來操心嗎?”江月蓮又將一塊細點遞到皇帝口邊,“嗐,沈家出來的女兒哪個不是聰慧異常出類拔萃。依臣妾說,皇後只是年紀小,沒經歷過。也根本不用讓那些老嬤嬤講課。”

皇帝這才把眼睛從舞姬身上移開,不解地看向江月蓮。

江月蓮嬌笑一聲,身子軟軟靠過去,湊到皇帝耳邊低聲嘀咕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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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到了元龍殿,直接往書房去。書案上早已堆滿了四地送上來的奏折。

裴徊光的腳步忽然停下來,視線落在遊廊另一側的偏殿檐下的兩個小宮女身上。如果他沒記錯,那是永鳳宮的宮婢。

“皇後過來了?”他問。

立刻有小太監過來,斟酌了語句,有些尷尬地將事情一五一十地稟了。

裴徊光望著偏殿的方向,在原地立了一會兒,才擡步穿過遊廊。月白的棉氅拂過漆紅的扶欄。

他走到門外,便聽見了裏面皇帝和舞姬鬧出的動靜。

門外的小太監個個低下了頭。

裴徊光聽了聽,沒聽見小皇後的聲音。他擡手指了指門,小太監趕忙幫他將門打開。

一道坐地十二屏隔斷視線。屏風上映出沈茴挺直脊背僵坐的嬌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