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這世上,能叫得出“月牙兒”這個名字的人,本就不多。

溫蕙震驚看去。

人若是分別很多年,大多是很難通過容貌去辨認,特別是從少年時便分離的這種。

溫蕙若是直接與冷山相見,的確是無法認出他來的。

但溫蕙兩年前見過了溫柏。

溫柏就是一個模子,冷山雖然一臉大胡子還有刀疤,可他的體型、眉眼、額頭的形狀,太鮮明有溫柏的模樣。

他又不可能是溫松。溫松和溫柏一起在青州呢。兩個月前溫蕙才譴人去問過,只大哥不肯再見她。

眼前的這個人能是誰?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一個大家都以為死了快十年的人。

溫蕙不敢相信。

她嘴唇動動,聲音因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喑啞:“……三哥?”

冷山熱淚盈眶。

“是!”他上前一步,大聲道,“是我!”

冷山,即是溫蕙失蹤了近十年的三哥溫杉。

景順五十年,山東空虛,大盜鄧七登岸,溫夫人戰亡,溫杉、英娘、莞莞還有許多溫蕙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人都失了蹤,不知生死。

溫柏兄弟等了溫杉足足五年,才死心,相信他是死了。將他與英娘完了陰婚,作了衣冠冢。

如今,溫杉卻活著出現了溫蕙的面前。

他既然活著,為何這些年竟不回家?英娘呢?莞莞呢?她們又在哪裏?

還活著嗎?

溫蕙心中全是疑問。

溫杉已經大步走過來,對她伸出手。溫蕙也伸出手。

眾目睽睽之下,十年未見的兩兄妹握住了手。

溫杉卻握了一手的濕黏。

溫蕙的手掌心,是汗和血混合著。她雖在衣服上抹過,那指縫還都是血。

黏膩的觸感刹那間將兩兄妹從生死重逢的喜悅激動中拉回到現實裏——溫蕙的槍尖上還滴著血,地上還躺著數具屍體。

而溫杉,他是和這些賊人的援軍一起來的。

溫蕙瞬間被打入現實。

她看了眼密麻麻的男人們——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兵刃,其中有一些人對她殺氣騰騰。

“三哥,”溫蕙手上用力,抓緊溫杉的手,“你……”

她想問的話,問不出來。

若是從前,當歲月還靜好的時候,她是會將什麽事都往好處裏想。

可經過了這許多,如今溫蕙早學會了,將事情往最壞裏想。

“冷大當家!”章東亭在這時開口道,“這怎麽著?這是唱哪一出?”

今日的事稀奇。這海上邊緣之地,竟有這樣一個厲害的女子,冷山竟還認識她。像是許久未見的模樣。

眾人都好奇。

溫杉抹了把臉,倏地轉身,又是冷山了。

“叫各位見笑了。”他道,“這是舍妹,分離多年,剛剛竟一時沒能認出來。”

竟是冷山的妹妹,章東亭心下遺憾,揚揚下巴,道:“既是冷大當家的妹妹,這筆賬冷大當家跟我算算?”

他下巴指的是地上的屍體。溫蕙一人擊殺了他十數人。

溫杉冷笑:“章大當家是第一回 出門嗎?我們這等腦袋別在腰帶上吃飯的人,區區幾條人命,章大當家也要計較?今日我若不在此,我妹妹還不知道會怎樣,我還沒提要跟章大當家算賬呢。一群大男人圍攻她一個女子,敗就敗了,死就死了,有臉說算賬?我們東崇島的人要是死在女人手裏,早就自己挖坑自己埋了。”

溫杉的人哄堂大笑。旁的人也嗤笑出聲。

因剛才在樹林的另一端,冷山之所以發怒,就是章東亭的人竟劫掠了大家補給淡水的島,這本就是壞規矩的事。

壞規矩的事做就做吧,居然還叫人反殺了,居然還是叫個女人反殺了。十幾個男人戰一個女人,最後這結果,章東亭說讓冷山給他算賬,的確臉大了。

章東亭噎住。

的確今日冷山若不在,他這妹妹勢必要落在他手裏。他剛才都想好要怎麽對這個女人了,只可恨突然冒出什麽兄妹認親的戲碼,想的都不能做了。

因著旁人嗤笑,章東亭的人便叫罵起來。旁的人,不管是誰家的,哪個是任人罵的,當下便對罵起來。

不動刀只叫罵,對這些人來說都是斯文了。這等情形太過尋常,當家人們都不管。

只章東亭哼了一聲,吩咐:“把弟兄們帶回去葬了。”

他的人才氣哼哼地過去拖屍體。

章東亭看了眼溫杉,再看看溫杉身側的溫蕙,再看看溫蕙身後的漁女,冷笑道:“那幾個是我們的,帶過來。”

便有人朝著漁女走過去。

銀光一閃,溫蕙那杆銀槍又動,森寒帶血的槍尖對著來人。

那漆黑雙眸含著殺意的模樣可真好看。怎麽就是冷山的妹妹呢?狗日的。

“冷大當家,管管你妹子。”章東亭道,“她殺我的人我就不計較了,搶我的貨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