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第2/2頁)

粗魯衙役神情都兇了幾分,喝道:“一個女人家怎地獨自出門?你的路引呢,拿出來看看!”

溫蕙掏掏懷裏,當然沒有路引,只掏出來一塊牌子。

烏黑的一塊牌子,上面有字,看不太清楚。

那粗魯衙役舉著火把湊過去,待看清,臉色大變,態度也是大變,他躬下腰去賠罪:“得罪了,得罪了!大人恕罪!恕罪!”

旁邊的衙役沒看清那牌子,不知道同伴為何忽然態度大變,還對一個女人口稱“大人”,面面相覷。

溫蕙道:“滾。”

那衙役道:“是是,遵命!”

忙拉著同伴離開。

待到了樓下,同伴們驚詫莫名,紛紛問:“剛才那是什麽人?”

那衙役抹了一把汗,道:“想都想不到!監察院的人!”

這裏不過是個縣城而已,甚至都沒有設立司事處。但監察院的名聲早就覆蓋了許多許多年了。

衙役們個個倒抽氣。監察院幾十年前就被神話了,傳說有許多身懷絕技的人物。剛才那人雖是女人,但一個女人獨自……執行公務?那不是更說明她是個人物?

“這這這?監察院的大人怎麽到咱們這小地方來了?”衙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會是,沖著咱們知縣大人來的吧?”

“或者,只是路過?”

溫蕙關上門,點上了油燈,舉著油燈進了臥室,往屋子的角落照去。

昏暗的角落裏,一個女子縮在那裏,嘴唇緊抿,眼睛幽黑。

“他們走了。”溫蕙道,“你可以出來了。”

那女子走出來磕了個頭:“謝恩公!我這就走,不拖累恩公。”

她擡起臉來,看起來二十來歲的模樣,臉上有淤青,一看就是挨過打。

溫蕙想起剛才那個粗魯的衙役,蹙起眉頭:“是因為男人打你,所以跑出來了嗎?”

男人打老婆這等事,誰也管不了,只有靠娘家兄弟出面撐腰。比誰拳頭硬。

不料那女子語氣堅定,抿唇道:“他不是我男人!”

溫蕙目光冷起來,道:“把事情說清楚。若有強奪強占之事,我找人幫你做主。”

女子打量她,剛才溫蕙在門口叫那些人滾,他們就滾了。可知溫蕙可能有什麽身份背景。她垂眸片刻,開口道:“我姓李名秀娘,乃是本縣人。”

“我父母已逝,父族無人,戶籍掛在舅舅家,我是良家。”她道,“我薄有資財,可以獨立生活,並不依賴舅父舅母,也並不與他們住在一處。”

溫蕙已經聽出問題:“既如此,如何嫁給衙役?可是你舅舅將你賣給他?”

一個是有資財的良家女子,一個是皂役賤籍。看著也不像是兩情相悅的模樣,溫蕙只能猜想是舅舅做下惡事。

李秀娘牙咬了又咬,道:“非是舅父,乃是本地縣令。”

“我……我自幼隨父親讀書,精通大周律,獨自生活,年二十八而未嫁。”她道,“我常與人寫狀紙,代上堂對答。”

溫蕙驚訝:“你是個女狀師?”

以為是個柔弱後宅女子,不料竟是個女狀師。

能做狀師的,怎麽也得是個秀才的水平,有些甚至可能是舉人。要精專律法諭令,才能替人打官司。

溫蕙從來都尊敬有學問的人,當這個人是女人,尤其難得,頓時對李秀娘肅然起敬。

李秀娘道:“是,我托大說一句,附近幾個縣的狀師,以我為首,無人能辯贏我。”

一燈如豆,在微弱的火光裏,李秀娘的臉上、眼中,都是自信。

這自信襯著她臉上的淤青,格外刺目。

溫蕙的眼睛裏已經含了怒,知道這事必有隱情,她道:“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秀娘擡起眼睛,目光裏都是屈辱。

李秀娘在本地無人不知,年二十八而不嫁,自己守著一份產業,還與人打官司,賺取銀錢。且她打的官司,多數能贏。百姓若要打官司,頗喜歡找她。

只縣令十分厭她,因她總是能將縣令和師爺都駁倒,憑一己之力扭轉官司的結果。

這一日,她正在堂上口若懸河,知縣忽然驚堂木一拍,喝道:“呔!你身為女子,年近三十而不嫁,傷風敗俗,帶壞人倫!竟還有臉立於堂上!今日,本官要一正民風!本衙胡三正無妻,李秀娘,今日本官做主,將你許配給胡三!”

“來人呀,讓李秀娘和胡三即刻拜堂!”

胡三不是旁人,便是剛才溫蕙見到的那個粗魯衙役。他四十來歲,中年喪妻,是個鰥夫。

知縣一聲令下,衙役們一擁而上,將李秀娘堵了嘴捆起來,押到了胡三家中,即刻拜了堂,即刻圓了房。

從此,李秀娘便成了有主之物,有男人管著了,再不能“拋頭露面、傷風敗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