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第2/2頁)

四郎竟還當溫家是嶽家?溫柏心頭一寬,又一酸。

四郎若這樣念舊情,等待會知道月牙兒死得冤屈,一定也會難過吧。

念安熱情極了,絮絮叨叨:“當年往青州送東西去,我原是想搶著去的,只那時我年輕,哥哥嫌棄我不穩重,派了我康順哥哥去,我才沒見著溫家的哥哥們……”

他提起這一茬,瞬間溫柏就沒有距離感了。

他還記得康順呢,又高又胖,明明看著年紀大過四郎,提起四郎也是一口一個“哥哥”。霍決與他們分享許多私事,可見都是身邊親信的兄弟。

因康順改回了本名,溫柏還不知道,當年往青州去送東西的胖閹人,現在也是大名鼎鼎的監察右使了。

溫柏一直忐忑緊繃的感覺沒有了,肩膀略略放松。

“念安兄弟,我是來找連毅的。他可方便一見?”他問。

“不趕巧。”小安說,“周王不是薨了嘛,王子們爭位子打起來了,陛下派他去河南府處理這個事去了。”

什麽地方的哪個王爺薨了的這種事,離溫柏實在太遙遠了。

霍決日常做的都是跟這些貴人打交道的事。溫柏開始有點真實感。

“哥哥遠道而來,一定有事。”小安道,“不管哥哥有什麽事,只管與我說。不是小弟托大,我海口敢下——沒有咱們監察院解決不了的事。”

去了河南府,不是一時半會能回來的事。

溫柏抿了抿唇,道:“念安兄弟既知道我家和連毅的關系,我便說了。我妹子,就是和連毅訂過親的這個妹子,原是嫁到了余杭陸家。她的夫君,便是今科的探花郎陸睿陸嘉言。只她……”

溫柏狠狠握拳:“她被陸家害死了!”

……

聽溫柏把所有是事情說完,小安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他磨了磨牙:“陸正!”

真是想不到,那個站在他跟前,臉色發白,腿發抖的老頭子,居然後面搞出這麽一攤子事。

這其實也不能怪小安。

何止是他想不到,便是陸正自己,在真的做下事情之前,也萬萬想不到一個錯誤,一個謊言,最後滾成了山一樣大的雪球。

就譬如陸夫人雖自盡示警,倘溫松不翻墻夜探劉家還叫陸正知道了,陸正也都沒想對溫家下手。他那時候是還想著拿話把溫松哄回青州的。

事情總是一步一步地失控的。

“青州的事好說。不過一個小小千戶而已,大哥別擔心,這事好解決。”小安手指叩著桌案,“只陸家……”

溫柏也知道,難的是陸家。畢竟是余杭大族,文官世家。他們文官有座師房師同年同門,關系網密密層層。端看這次陸正從開封遙控青州的事就知道了。

他只不知道,他以為的“為難”,和小安的為難,不是同一種為難。

“陸家的事,我做不了主,得去請示一下。”小安起身,“哥哥請安坐,我待會回來答復哥哥。”

溫柏困惑。

霍四郎既去了河南府,監察左使念安又去向誰請示?

只他是求人的,不好追著問,只道:“好。”

念安喚了丫鬟來換了熱茶,匆匆去了後面。

溫蕙早上騎馬回來,洗了澡換了衣裳,正在擬下個月的菜單,小安來了。

“我哥?”溫蕙手中的筆啪地掉到了寫了一半的菜單上。

這一刻,小安清晰地看到了溫蕙眼中一閃而過的懼意。

她在怕什麽?

小安心思電轉,然而便是他這樣腦子聰明的人,也沒想出來。

他從小便凈身做了孌童,其實看人、事和世道的眼光,都與常人不同。只因他聰明又擅長接人待物,八面玲瓏,很多與他打過交道的人,根本察覺不到他與常人的不同。

同樣,他有時候也察覺不到常人與他的不同。

溫蕙乍聞兄長尋來,只覺得心頭顫了顫。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麽久以來,她的心頭一直懸著四柄刀。

那些刀就安安靜靜地懸吊在心臟的上方,不去碰觸便不易察覺,但任一柄落下,都會直插心臟。

“他,他怎麽會來?他知道我在這裏?”驚懼過後,她定下神來,問道。

“不知道,他以為你死了。”小安磨磨牙,“也是我們沒考慮周到,你是不知道你那個公爹,搞了一攤子什麽事出來。”

小安一件件復述給溫蕙。

待講到溫松赴開封奔喪,陸夫人自盡示警,溫蕙流下了眼淚。

一直不敢去追去問去求證。

雖知道她的無力和無奈,還是怕她,屈從了陸正。

怕被她放棄,被她辜負。

“她……她果然,”她流著淚,笑了,“果然沒有負我。”

心頭垂懸的四柄刀中,有一柄光澤閃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