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第3/4頁)

因陸睿所謂的三志,其實就是大周的三大沉疴積弊。

“臣亦知。”陸睿道,“只幸好,臣還年輕,陛下也年輕。”

新科探花郎的確年輕,眉眼間都是清氣和銳氣,比那些官場上的老油條讓人看著舒服太多了。

比起來,狀元雖沉穩,也稱得上是厚積薄發,但因年紀的關系,已經沒了銳氣。

榜眼為人圓融,仕途上磨煉磨煉,能想見將來的官場手腕,卻少了清氣。

新血,還得像陸嘉言這樣,敢想,也敢說。

才想著陸探花敢想,陸探花已經伸手入懷,取出一本奏折,雙手奉上:“此臣所作三策,削藩策,整軍策,東海策。”

皇帝驚了。

內侍上前接了,奉給皇帝。

皇帝粗略先翻了翻《削藩策》,合上。

“陸嘉言,你真敢想。”

陸睿微微一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沒有什麽不敢想。”

皇帝道:“宗室如何能入科舉。”

陸睿道:“所以,要剝離他們宗室的身份。”

皇帝道:“誰願意沒有身份。”

“有的。”陸睿道,“宗室龐大,靡費財政。以河南一地來說,稅賦幾被吃空。可實際上,落到每一個宗室身上,竟是富有富的不夠,窮有窮的不夠。”

皇帝問:“此話怎講。”

“富者如親王、郡王,廣納妻妾,子孫之多,令人瞠目。維持這一大家子的奢靡生活,不夠。”陸睿道,“到旁支末系,沒了蔭封,要維持體面生活,亦不夠。”

“宗室常在當地鬧事,占良田,奪稅賦,令地方官員不勝其擾。歸根到底,是因為陛下覺得給他們已經夠多了,實際上攤到每個人手裏都不夠,卻又囿於身份,什麽也不能做,自然只能生事,多占多搶。亦有將宗室女嫁與商人換彩禮的,失了體統。”

“我昔日遊歷結交一人,亦有進士之才,本想與他相約春闈,才知道,他是末支宗室,空有滿腹才學卻不能科舉,只余遺恨。”

“太祖皇帝對宗室極其優待,自是希望自己的子孫衣食無憂的。只太祖皇帝肯定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宗室數量之龐大,已到了拖累朝廷的地步。這卻不是太祖皇帝的本意了。”

“陸卿說的都對。”皇帝輕叩著那奏章,“只你可知道,比起那些願意的,更多的是不願意的。你可知道這將觸動多少人的利益,有多大的反對聲音。”

陸睿擡眸:“陛下若讀了臣的《整軍策》便知,那才是真正觸動旁人利益的事。直如割人血肉,撕咬起來,都是血淋淋的。”

《整軍策》和《東海策》皇帝還沒看。但他是個胸有大志,十分勤勉的皇帝,光是從這名字上看,都能想象得出來的。

“卿的膽子真大,到底年輕。”他說。

“正因年輕,才該膽大。”陸睿說,“臣也怕日後宦海沉浮,再沒有這銳氣,或者連想的勇氣都沒有了。庸庸碌碌,只求個富貴。”

皇帝凝目。

“陛下不必憂慮,臣也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道,“臣剛才說了,幸臣年輕,幸陛下也年輕。臣所作三策,也只是雛形,不是終章。臣還有許多思慮不到考慮不周的地方,臣自知的。”

“臣今日將三策遞交陛下,並非進策,只是表明臣的志向。”

“至於這三件事,還請陛下給臣二十年。臣想與陛下,共留名史冊。”

有勇氣,有自知。

皇帝笑了,欣慰道:“好,便給你二十年。”

待從幹清宮出來,狀元和榜眼還在等他:“怎地這般久?”

三個原是一起入宮的,也想著一起走。

待出得宮來,已經腹中饑餓,又相約去酒樓。只走到半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百姓們如昨日賞進士遊街那般湧上主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榜眼驚嘆:“這是誰家嫁女,這般大的排場?”

長長的隊伍,堪稱十裏紅妝。百姓們交頭接耳,圍觀驚嘆。

從人去打聽了,回來道:“不是誰家嫁女,是監察院霍都督今日娶妻。”

狀元和榜眼對看一眼,道:“不如咱們繞道?”

陸睿卻想起年節裏,手臂上被捏出來的烏青。他道:“看看。”

狀元榜眼不意那個最冷清的人竟要去看熱鬧。其實他們也想看,原就是怕這個冰雪一樣的人嫌棄才沒說的。當即都一夾馬,往前去。

騎在馬上,視線高於眾人,陸睿凝目看去。

嫁妝在前,新人在後。隊伍長長,幾乎看不到頭。那一擡一擡的嫁妝,看得出來沉甸甸。兩旁有錦衣番子騎著高頭大馬列隊護衛著,威風凜凜。

數不出來動用了多少人。

只你深深地,感受到了“權勢”二字。

一匹大宛寶馬四蹄踏雪,渾身漆黑,監察院都督霍決穿著大紅吉服,玉帶束腰,身姿挺拔,眉眼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