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第2/3頁)

霍決一直沉默地聽著。

直到聽到趙烺開始回憶有一次,他是如何頑皮把書案上襄王最喜歡的那個玉麒麟鎮紙摔壞了的時候,霍決擡起了眼睛。

他走到禦案前,伸手握住了那條腰帶。

趙烺停住了講古,淚眼模糊地看著他。

霍決拉住腰帶往外扯。

趙烺緊緊抓住,但腰帶還是一分分,一寸寸地從他的手中被扯了出去。

霍決把腰帶握在手中,看了趙烺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

趙烺張開嘴,伸出手,想阻止他,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霍決的背影消失。

趙烺扶著禦案,捂住了臉,失聲痛哭。

是夜,西苑上皇寢殿失火。

上皇沒能逃生。

被皇帝敬一聲“喜伯”的老內侍沖進火場,亦沒能生還。

火滅後,霍決帶人勘察。二人遺體猶保持著一人背負另一人的姿態。

只奈何,背人的那個已經太老了,背不動了。

被背的那個說:“阿喜,你自己逃吧。”

背人的那個說:“不。”

他習慣了有主人,若離開了主人,不知道自己能往哪裏去,能做什麽。

最終,還是和他的主人一起葬身火海,再也沒有分開。

牛貴半夜被喚醒,收到了這個消息,道了一聲:“知道了。”

他坐在床邊,沉默了很久。

他的老妻頭發花白,自身後抱住了他。

“別怕。”他輕輕拍著她發抖的手,“別怕。”

“連上皇都死了。”她說。

“遲早的事。”牛貴卻並不意外,“世上,怎能同時有兩個皇帝呢。”

她還是怕,問:“我們什麽時候能離開京城,走得遠遠的?你答應過我的。”

她年輕的時候,和一個個子瘦高、四肢頎長的內侍做了對食。在深深宮闈中,求個互相慰藉。

後來,她的對食出人頭地,一步步走向高位。也把她從宮闈中接出,讓她作了他的妻子。

可是從那時起,她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天踏實的覺。

牛貴的確是答應過她,安排好退路,但不是現在。

他哄了許久,終於才哄得她睡著了。

她總是做噩夢。年輕的時候就是個膽小的小宮女,年紀大了,依然這麽膽小。

牛貴無奈嘆氣。

其實不用怕,他早就把退路都安排好了,只需要一步步撤出來就好了。

人的一個通病便是看著旁人未能如願,卻總還覺得自己是可以做到的。

淳寧二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朝廷封印了。官員們都放假,開始過年。街上張燈結彩,采辦年貨,都是年味。

便是監察院這樣的機構,也一樣封了印。牛貴也放松地回家歇著,番子們亦是割年肉的割年肉,買點心的買點心——平日裏個個都是兇神鬼刹一樣,其實也都是人,也都有父母妻兒,也都要放假,回家,過年。

在這所有人都放松下來,不必為公事奔波的假期第一日的晚上,霍決兵圍了牛府,裏外三層,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太快了。

白日裏牛貴還去見過了淳寧帝,淳寧帝剛剛喪父,要為上皇守孝,神情郁郁。

牛貴還安慰了他呢。

太快了,晚上霍決便兵圍牛府。

實在太快了,牛貴那些安排和退路,都被這驚人的速度一刀切斷。

牛貴想不通。

他坐在堂上,問:“你哪裏來的兵?”

兵是敏感的資源。牛貴手裏有三千番子,他還掌著京軍三大營的兵符,他自然是有兵的。這種兵圍別人府邸的事,他這一輩子也不知道做過多少回了。

霍決圍了他的家,從拍門到闖入,每一個步驟都標準得像是用監察院的刻尺量著來的。

但霍決的手裏哪來的兵?

“都督給我的兵。”霍決說。

牛貴想明白了,倒抽一口冷氣:“現在皇城?”

“皇城已經落鎖。”霍決道,“沒我的令牌,不會開門。”

牛貴道:“我下午才見了他。他的城府竟如此之深,連我都看不出半點破綻。”

“並不是。因為那時候,他還什麽都不知道,自然沒有破綻。”霍決道,“我見陛下,還是在都督離開之後。”

所以,下午牛貴見了淳寧帝,還安慰了他的情緒,淳寧帝還為已故的上皇灑了淚。

然後等牛貴離開,霍決進去了。

霍決對淳寧帝說了些什麽,令淳寧帝決定殺牛貴。

怎麽殺呢?

霍決特意選擇了小年這一天,選擇了大家都放假,選擇了讓牛貴先去見了淳寧帝,讓還什麽都不知道的淳寧帝使牛貴放心地休假去之後,才開始實行他的計劃。

他說服了淳寧帝下決心殺牛貴後,淳寧帝便沒有猶豫。

京城是在牛貴的控制之下的,但宮城如今在霍決的手裏。他自接手以來,用了近兩年的時間梳理,把宮城內衛從牛貴的人,變成了他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