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這個銀線能幹得了。專門為今天晚上準備的寢衣就在床頭的櫃子裏呢。她趕緊拿出來,伺候著溫蕙換了。

大紅的深衣,薄薄地貼在身上。

跟房間裏燃著的龍鳳紅燭正相映襯,洞房花燭的感覺便有了。

但溫蕙的緊張大家都看出來了。尤其是床上還鋪著那麽顯眼,讓人臉紅的白綾。

三個人便都沒走,在床邊圍著她,取了梳篦幫她重新順頭發,幫她揉捏手臂放松,陪她說話。

她們的年紀,都比溫蕙大。

很快凈房門口有響動,陸睿這麽快就洗完出來了。其實大家都知道,他白日裏肯定也洗過了,不過再去去身上的汗和酒氣罷了。

他來的時候穿的衣裳尚是緋紅的,洗完了出來,穿的卻是和溫蕙一樣,極濃、極正的大紅寢衣。

世間最喜慶的顏色穿在他身上,臉龐身周竟似籠著水霧煙氣似的,好看到讓丫頭們都低下頭不敢正視了。

陸睿揮揮手,丫頭們一起福個身,一起往外走。

溫蕙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銀線。銀線也回頭看了一眼她,咬咬唇,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也跟著青杏銀線出去了。

沒辦法,女人嫁人,都有這一天的。

溫蕙站了起來。

她的頭發解開了,長長的,又滑又亮,瀑布一樣垂在身後,垂在身前。

大紅的寢衣,纖腰一束。

這是女子在內室裏才有的模樣,除了丈夫,再不會有別的男子看到。

陸睿走過去,踩上腳踏,反手放下了拔步床的帳子。

這拔步床有兩層槅扇,就如院子有兩進一樣。陸睿走到溫蕙身前,反手再放下了內層槅扇的帳子。

小房子似的拔步床裏,便朦朧了。

長發披腰,實是一個女人最不設防的模樣。陸睿忍不住手指輕輕撩起她的長發,柔順的發絲在他指間滑動。

氣氛明明這樣的旖旎,溫蕙卻……控制不住地往陸睿下面瞟去……

陸睿:“……”

陸睿又好氣又好笑,捏住溫蕙的下巴擡起來:“往哪看呢?”

溫蕙跟他臉對臉,偏不敢跟他對視,眼睛往一邊斜著看去,道:“沒,沒看……”

溫蕙嘴上這麽說著,卻想起了中秋夜那個晚上,在漆黑的甬道上。她握住過的。她當時不太明白,只不過是順從了他而已。

現在她全都懂了。想起那個尺寸,真、真的要進去嗎?

忍不住顫了一下。

陸睿眼睛瞟了一眼床上鋪好的白綾,再看她,嘴角勾了起來:“已經懂了?”

溫蕙不敢說這個話題,磕磕巴巴地道:“那個,天晚了,早點歇息吧。”

陸睿一笑,眉眼間盡是風流:“好。”

放開了溫蕙的下巴,拉開了她的衣帶。

溫蕙只覺得身體像被定住,一動都不敢動。

陸睿俯身貼過去,手伸到她背心處,抓住了那衣裳,緩緩地向下拉……

從肩頭開始至全身,微涼的空氣一寸寸侵襲。溫蕙睫毛顫動,背心起了雞皮疙瘩。

陸睿松開手,大紅的寢衣落在了擦拭得一塵不染的腳踏上。

……

景順五十年九月十二,京城裏隨處可見無家可歸的流民,哭爹喊娘,賣兒鬻女。北方的天氣已經寒涼起來,可以預見等冬季來臨,必有凍死餓死。

襄王又收到捷報,歡喜得多禦了一女。

牛貴坐在書房裏,搓著手指呢喃王又章的名字。

景順五十年九月十二,小安對霍決說:“哥,睡了!”

霍決嗯了一聲,小安吹熄了蠟燭躺下,很快呼吸平穩綿長。

霍決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又睜開。他側過頭去,拿起枕邊穿著紅襖的泥娃娃,翻身坐起,拿在手中摩挲。

今日,溫家叔父和嬸嬸,會給她好好地辦一場笄禮吧。

十五及笄可許嫁,她……長大了。

月華透窗,冰涼似水。他回憶著溫蕙長大的面龐,幻想著她在儀式中插笄的模樣,於青色月華中,竟想得癡了。

景順五十年九月十二,江南谷賤傷農,有地的農民失去了土地,成為了佃農。佃農無力繳租,成為了奴仆。豪門大戶擁有了更多的土地,更多的奴仆,更多的糧食。

江州城裏,亦有賣兒鬻女。

景順五十年九月十二,江州陸府的一處三進院子裏,三個大丫頭在討論誰值夜。

銀線只是個鄉下百戶家的丫頭,沒有正經地受過調教,總是羞,又不能舍了溫蕙獨自在這裏,遂和梅香一起睡在了次間裏,隨時聽喚。

內室裏,點了八根龍鳳紅燭。盡管放下了兩層綃紗帳子,陸睿依然能將溫蕙每一處都看得清清楚楚。

“蕙蕙,別怕……”他在她耳邊呢喃,與她十指相扣,溫柔地吻著她緊閉的眼,微顫的睫毛,低低地道,“你我自此結發,共走一生。”

溫蕙睜開眼,便看進了他繾綣的眸子中去。她看許久,沉溺進去,輕輕地“嗯”了一聲,互相許了一世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