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從這時開始,代王和趙王再不是小打小鬧。

代王倚仗人多,趙王騎兵精銳。他兄弟二人之爭,給京畿帶來了實打實的兵禍。

這兵禍不來自於北疆軍。因北疆軍紀律森嚴,倒不曾擾民。山西衛軍在編的,也尚有約束。真正造成了兵禍的,是山西衛軍那些潰散之後避戰不肯歸隊的散兵遊勇。

正如趙王所說,衛軍其實根本就是農夫。沿海的衛軍尚可一戰,像山西衛這種內陸衛軍,久無戰事,平日裏基本上就是屯田,也就比普通農夫多了些訓練而已。

在北疆軍眼裏,沒打過幾場實戰的軍人,都不算真正的軍人。

那日趙王偷襲,一戰擊潰代王六萬大軍,許多人被嚇得肝膽俱裂,寧可做逃兵也不願意歸隊。

只做了逃兵又吃什麽喝什麽?總不會天上掉下來。自來逃兵坐地為匪,都再常見不過。都做了逃兵了,有家回不得,律令規定,戰時逃亡,杖刑一百。一百杖,足以打死人了。既都這樣了,再做些壞事,就也沒什麽了。

人的惡性,便是這樣解鎖的。

京畿百姓便水深火熱起來。北平都司諸衛也被張忠宣調拱衛京師,如今都在京城,本地反倒空虛,叫這些散兵遊勇鉆了空子,禍害了許多百姓人家。

京畿百姓不堪其苦,連河間府和真定府的百姓都紛紛奔逃京城,哭求庇護。

閣老們十分惱怒。

因京衛中,京城三大營乃是京城之本,是閣老們最後的手段,輕易不想動。便想調派天子親軍去掃蕩逃兵,然而天子親軍都在牛貴手裏,沒有一個天子給牛貴下命令,誰都調不動。

想讓襄王幫忙,襄王拒絕了:“恐趙王弟和代王弟誤會孤,變成三家亂戰。”

囿於交通運載的能力有限,襄王北上只帶了四萬人,比起代王還稍處於劣勢,但並沒有把趙王的一萬人放在心上。

在襄王和代王這兩個養尊處優的貴人的心裏,真的的確把打仗這件事的輸贏簡單地歸結於人數多寡和糧草是否充足上。在真打起來之前,他們是萬萬想不到,趙王一萬人硬生生能扛住代王的六萬大軍。

襄王的心裏,原只把代王當作真正的對手,可現在,趙王把他嚇破了膽。

因為北疆按編制,該有十萬大軍。趙王要是有辦法撈錢,養個十二萬到十五萬也不是不可能。

倘若趙王手裏有十好幾萬這樣的精兵……襄王只這麽一想,冷汗都下來了。私下裏已經跟幕僚們達成了共識,不到萬不得已不跟趙王刀兵相見。

六月中旬,趙王的北疆軍跑到襄王的湖廣軍這裏“借”糧草,報上來,襄王都咬牙同意了:“借給他!”

唯恐給趙王一個開打的借口。

好在北疆軍對湖廣軍沒什麽敵意,拿到了糧草就跑了,常喜才松了一口氣。

只襄王是個富戶,趙王窮,打代王消耗又大,便時時跑到襄王這裏來打秋風吃大戶。搞得襄王又氣又惱,還沒辦法。只能安慰自己:“給他糧草,是助他打趙雍。”

襄王最不缺的就是糧草,他封了南北交通,使南方糧食不能北上。雖這些糧食也不算在他的手中,但糧食就在那裏不會長腳跑掉,他若需要,不論是征是買,總之不會缺糧。

北方卻大不相同了,雖則走海路也可以往北方運糧,但有能力走海路的畢竟只是少數。這等同於掐著朝廷的脖子。閣老們已經為這個事糾纏了他好些天。他只哼哈著,就不松口。

北平都指揮使和山東都指揮使這些天差不多都算是住在兵部了。

京城有三大營,有天子親軍,諸王也進城了,雖則現在外面一直在打,只限於趙王和代王之間,其他諸藩王並沒有參與。閣部覺得事情都還在掌控之下,且京城的兵已經太多了,京畿百姓現在最怕的就是見到當兵的。便想讓北平都司和山東都司諸衛退歸屬地。

北平都指揮使和山東都指揮使白跑一趟,一路靡費糧草不菲,不能虧空,找兵部討要糧草。兵部不給,便不走。

但兵部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因如今襄王掐斷南北交通,今年的夏糧都過不來,北方全面縮緊,雖有內閣硬壓著,如今市面糧價也已經漲了好幾倍。手中有糧的,都扣著以備萬一。

便一直扯皮到六月底。

如今京畿情況不好,內閣終於是批了條子,給了錢糧,著北平、山東諸衛各歸其衛,沿路掃蕩為禍京畿的散兵遊勇。

北平都指揮使和山東都指揮使拿到了錢糧,才終於肯拔營,調頭回轉。

溫家父子三人得知要回家了,都十分高興。

待在京城,若有仗可打,拼了性命掙個封妻蔭子也不是不成。只現在這是啥?只看著別人打仗,他們閑得要發芽。

且京城就在眼前,卻進也進不去,幹眼饞,更可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