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3頁)

但牛貴只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是個閹人。

無他,只因為是同類,有著相同的氣息,一望便知。

那年輕人望著他的目光與旁邊的人都不同。他的目光既冷也燙,既藏著野心,也含著尊敬。

一個後輩。

牛貴笑笑,邁進了大殿裏。

他身形消失,殿門外的無形壓力才消失。眾人都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趙烺聽見他的世子大哥問身旁的人:“剛才牛都督是不是對我笑了?”

趙烺微微退後些,肩膀後仰,貼近霍決,壓低聲音問:“剛才牛貴是在看世子還是在看……?”

在看我。

霍決低聲說:“在看你。”

趙烺吐出長長一口氣,嘴角翹起,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意。

大殿裏的大人物們都坐下了。見到牛貴去而復返,襄王招呼他:“牛都督,來坐。”

椅子擺放得也有心,不是擺得兩排,而是擺成了一個圓。

襄王自然坐在正中面門位置,留了一張空椅子給牛貴,正直直面對著他。

待牛貴坐下,殿中的內侍們全都退了下去,沉重的大門要數人合力關上,在高闊的大殿裏生出了回響。

殿中除了諸王、閣老、牛貴之外,便只有兩個特別的人。這兩個人在椅子合圍而成的圈子之外,有案幾、鼓凳,有筆墨紙硯。

他們是史官。

接下來這大殿裏進行的對話,將被記錄下來,在未來,便成為了歷史。

只這記錄百年內大約都不會被人看到,會秘藏在宮廷深處。

“牛都督。”代王看不得襄王一副彌勒佛般的模樣,搶先問,“父皇到底是怎麽去的?”

牛貴簡明扼要:“先帝受妖道蠱惑,以處子心煉丹。宮中諸女惶亂,有九女合謀,以衣帶勒死了陛下。”

他陳述得十分平靜,只他說完,整個大殿都死一般寂靜。

兩個史官甚至聽見了自己血管突突的聲音。手抖著,有墨汁落在紙上,汙了字跡。

牛貴繼續道:“妖道現在還在宮中秘牢。九女當時死了七個,活著兩個,拷問時死了一個,還有一個活著,也在秘牢裏。”

眾人神情都麻木。實在是景順帝的死法震撼,什麽妖道,什麽宮女,都吸引不了他們的注意力了。

老妖怪啊,在位了整整五十年,親兒子們都怕他怕得要死!最後,竟死在了弱質宮女的手裏!

“這樣啊。”襄王輕輕地拍著自己的大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沉吟著說,“原來父皇是因為服丹過量,丹毒積重而亡。”

襄王給這事定了性,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甚至有一二藩王當場以袖子遮臉,上了哭腔:“父皇啊……”

實則景順帝兒子太多,記不記得這幾個孝子還是一回事呢。

“殿下們節哀。”牛貴卻直接打斷了孝子們的哭喪,“如今眼下,旁的事都先往後放放,都不急,只有一事最急。”

他道:“請議立新帝。”

殿中又安靜了下來。

史官的筆便跟著停下來。兩個人擡眼觀望,因錄史之時,當時情景,當事人語氣神態,亦很重要。

襄王正色道:“牛都督說的是。父皇西去,國無儲君,該誰登位,正該議一議。牛都督……”

襄王含著笑,問:“你認為該誰?”

代王亦開口:“正是,都督說說,該我們兄弟哪一個登位?”

趙王沒說話,只將目光投向牛貴。

襄王和代王都目光炯炯,都知道牛貴的支持重要,並都覺得牛貴該是支持自己的。只有趙王雖在其間,神情卻十分淡漠。

孰料牛貴卻道:“議立新帝,自然有閣部。”

“殿下們實在擡舉我了。奴婢……”他撣撣衣擺,“乃是天子家仆,並非朝廷臣子。這等大事,並無資格參聞。”

牛貴站了起來,道:“牛貴受命天子,只尊天子一人之命。這便去監察院恪守職位,只等新帝登基。”

叉手沖眾人揖了一圈:“告退了。”

袍袖一拂,轉身離去了。

雖然他說的對,廢立這種事,全該是內閣的權力和權利。但形勢比人強,三王重兵逼宮,殿外鐵甲鋥亮,兵刃鋒冷,叫內閣怎麽選!

牛貴最狡猾,燙手山芋竟直接甩給他們脫身了。

閣老們心裏面只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內閣滿員時七人,二月景順帝殯天時,叫張忠殺了兩個,後又自六部提了兩個人塞進去,現在依然是七人。

只當諸王將滾燙目光投過來的時候,七位閣老額頭上都冒出細密的汗珠。

陳閣老最終開口說:“此事大,內閣也不能獨斷,召尚書們一起來吧。”

三王同意了。只是縱召了六部尚書來,也只多了三個人而已。因著還有三個閣老兼著尚書呢。

新被叫來的三個尚書,是一路從太和殿前廣場上穿過兵甲重重走進大殿的,進來的時候背心的裏衣都濕了。待被說明情況,絲毫沒有參與大事的喜悅,只在心裏用最惡毒的語言,問候了閣老們的十八代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