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2/2頁)

罪孽之深重,罄竹難書。

陸睿道:“且先不說襄王舉事,我原就在想著,倘若新君年紀再長些,會否可能裁撤監察院?”

陸正暗嘆兒子還是年輕。他還未回答,陸睿的目光已經移到一旁:“母親?”

因陸夫人斟著茶,卻在搖頭。

陸夫人道:“有人以利刃殺人,你深厭之。可有一日,且不管什麽原因,總之利刃落入了你手,你可舍得將之折斷?”

陸睿沉默一息,道:“是兒子天真了。”

陸正欣慰道:“現在知道自己天真,還好些,不要年紀長了,還天真。”

陸睿受教,又道:“今日裏同窗們議論國事,我只靜觀,凡家裏族裏有人為官的,大多收斂著,不亂說話。出身貧寒些的同窗們,情緒便更激動些,頗有些過激之言。”

陸正道:“若有交好的,不妨提醒一二。若提醒了,還這樣,便不要繼續交好了。”

陸睿頷首:“已提醒了,明日再看。”

正事說完了,才問陸夫人安:“母親今日可安好?府中可好?”

陸夫人道:“府中有我,無事。”又道:“你媳婦不錯,不慌亂,有當家主母的風範。”

陸睿眼中流露出笑意,嘴上卻道:“她比母親差得遠,母親多教她。”

陸正頗感興趣,多問了兩句,陸夫人、陸睿都與他說了說。

陸正高興道:“她還看過輿圖,想來是親家那裏的。看看,這武將家的姑娘也有武將家的好處,膽子很大嘛,遇事不慌。”

溫夫人白了他一眼。

這是夫妻情趣了,陸睿當即便告退遁了。

只陸睿去到溫蕙院子裏,都邁進正堂了,溫蕙才匆匆從裏間出來:“你回來啦?”

昨天可是聽見院子裏動靜就從正房裏迎出來了。

陸睿好奇道:“在做什麽?”竟這樣專心。

溫蕙出來迎得晚了,臉一紅,道:“在看母親給的書,很好看,入神了。”

陸睿失笑。

洗手凈面後用完飯,一起去了西次間裏,陸睿問:“母親給了些什麽書,看得哪本?”

“這本。”溫蕙遞過去,“是個前朝人的散記,記些日常裏的事。他和妻子青梅竹馬,後來結了親,也夫妻相和,記錄了許多瑣瑣碎碎的事。有一回,他想讓妻子去別業裏玩,便騙自己的母親說是受了好友之邀,因是想結通家之好的,都帶著妻子。他又寫,那婆婆其實必定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兒子只是想帶媳婦出去玩耍,卻假作不知,便允了。一家子人都很好呢,跟咱家差不多。”

她說得自然而然,毫不刻意,一看便是心對口,口對心,真心裏覺得陸家很好。

陸睿靠著引枕,便覺得渾身都放松。他瞄一眼便知:“哦,這本。”

“這位是前朝的曲詞大家。他用字極其精妙,凡描述什麽,常令人驚嘆,如身臨其境。”他說。

“怪不得。”溫蕙道,“我就說,明明記得都是每日裏的瑣碎小事,不知為何就栩栩如生,特別吸引人。”

陸睿道:“這本《平生小記》乃是他為了紀念亡妻,自筆記中專門整理出來的,俱都是他與妻子的日常小事。他與發妻乃是青梅竹馬,伉儷情深。妻子亡故後,他未再續娶,一個人過了幾年,也病逝了。”

溫蕙還沒看到後頭呢,才知道後面竟是這樣。雖是幾百年前就已經作古的古人,可還是為之感到難過。

陸睿好笑:“他們夫妻合葬,死了幾百年了。便投胎,也投了不止一回了。”

溫蕙忽發奇想,問:“陸嘉言,若我死了,你會不會再娶?”

陸睿敲她的腦袋,沒好氣地道:“才新婚,便說什麽死不死?好吉利麽?”

溫蕙一想也是,忙呸呸呸三聲去了晦氣。她原不是這種會傷春悲秋的女子,問一句,便也過去了,並不癡纏。

只陸睿回到棲梧山房,就寢前原想隨便找本閑書翻一翻,不知道怎地,忽然心中一動。也不喚人,自己研了墨,仿著前人,也錄下了今日之事——

【溫氏入門不足十日,已與母親相得。】

【讀《平生小記》,竟發癡語,欲知若其先去,余將續弦乎?】

【實可笑,也可愛。蓋女子多愛傷春悲秋之通性也。】

【只為臆想之事徒悲切,實不若惜取眼前,一晌盡歡;又或何不暢想將來,白首不相離,生同衾死同穴。】

【待日後,此些話,枕邊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