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溫蕙縮了縮脖子。

溫柏抽打了空氣,就仿佛已經揍了這可惡的小妹一頓,心裏的怒火便消了大半。叉著腰喘粗氣,氣道:“你知道我追你追到哪了?我眼見著都快到嶽州府了!路上一打聽,人家說,這抱著白蠟杆子的姑娘見過,她過去了一趟,又回去了一趟!”

溫蕙一聽,知道哥哥路上和自己錯過了,多走了許多冤枉路,脖子縮得更狠了。

溫柏戳她腦袋頂:“你縮,你縮什麽,你是個老鱉啊你縮脖子!”

溫蕙訥訥地說:“那你就折回來啦?”

“我不折回來我還繼續往前沖不成?我是傻子麽?”溫柏要氣死了,“我這一路打聽,追到了這裏,一問,好嘛,人家說這姑娘差點死在店裏!你不是厲害?你咋就要死了?啊呸呸呸!”

自己罵完覺得不吉利,又趕緊呸了三聲沖去晦氣。

溫蕙囁嚅:“是爹娘叫你來找我的?那個,爹娘還好嗎?”沒被氣死吧?

“好,好,好個屁!”溫柏叉腰指著她大罵,“爹險些被你氣死!娘急得滿嘴都是泡,她想親自來追你,阿杉和你英娘姐那邊又要過禮,她哪離得開。阿松要來,我不在,爹身邊得有人幫襯,叫我拍下去了。全家就只我一個能來。英娘還想見你,你嫂子替你搪塞過去了。”

溫蕙忙道:“多謝大嫂子了,待我回去,給大嫂子和虎哥兒做鞋穿。”

“做鞋不忙,且有你做的!你先想想咱們怎麽趕緊回去。”溫柏罵夠了才想起來正事,“你跑了第二天,陸家便來信了,說陸夫人要帶著陸公子過來過禮,娘看了信差點就厥過去,當天晚上嘴裏就起泡了。爹讓吳秀才寫了信回去,硬說家裏有長輩祭日要做道場,把日子推遲到下個月。信送出去了,還不知道那邊怎麽回。但娘叫我必須趕在爹給人家說的日子之前把你帶回去。娘說我但凡要是遲了一天,就跟你一起不用回去了!咱倆就在外面自生自滅了!”

溫蕙怔住,問:“就定下來了嗎?”

溫柏道:“當然!陸大人可是讀書人,兩榜進士!他說了要結一門親事報答爹的救命之恩,自然就定下來了!”

溫蕙腔管子裏癢起來,咳了一通,垂下頭,不再說話。

這頑皮小妹瘦得眼窩凹了,臉頰陷了,下巴都尖了,又露出從前未曾有過的憂思模樣,突然間讓溫柏覺得她像個大姑娘了。

溫柏頓了頓,忽地沒了罵她的勁頭,吐了口氣,問:“見著了嗎?”

溫蕙垂著頭:“見著了。”

溫柏在床邊坐下:“還真見著了?你找到襄王府上去了?一找就找著了?”

溫蕙卻說:“沒有,還沒到長沙府,路上就遇到了……”不敢說自己跟人打架,只說路上跟人打聽襄王府來,碰巧遇上。

“這麽巧?”溫柏覺得不可思議,頓了頓,嘆了口氣,問,“連毅現在什麽樣子?可還好嗎?”

溫蕙只垂著頭一直不說話。許久,才說:“穿得很鮮亮,但沒有自己的名字了。”

“那不然?都為奴為仆了,還想怎樣。”溫柏搖頭。

他還沒說,霍決這不是普通的賤籍。普通的奴仆能贖買放良,哪怕是官奴,運氣好趕上大赦,都還能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霍決卻是行了宮刑,做了閹人。

他的人生這輩子再沒有什麽指望。沒有後代,沒有脫籍之日,甚至入不得祖墳。

當初日日去大牢裏親自照顧霍決的不是旁人,正是溫柏。他給霍決擦洗身體,那割去的地方他總是不敢拿眼直看,總覺得頭皮發麻。

他在軍堡裏長大,見過許多斷手斷腳、臉破眼殘的傷兵,都從來沒覺得這麽怕過。獨霍決那傷,嚇得他小腿肚子轉筋。

“行了,見著了,然後呢?”溫柏追問,“你大老遠跑過來,是想怎麽著?”

“我沒想怎麽著,我就想跟他說幾句話。”

“說了嗎?”

“說了。”

溫柏也不去追問溫蕙到底跟霍決說了啥。就溫蕙那個簡單的小腦袋瓜,還能有啥。左右要麽是因憐生歉,要麽是鼓勵安慰。

“人也見著了,話也說了,踏實了吧?能跟我回家了吧?”

“踏實了。”溫蕙說,“我跟他把話說清楚了,心裏徹底踏實了。”

不僅如此,她還為他大病一場。溫蕙總覺得,這是上天因為她的悔婚,對她略施小懲。

就像小時候淘氣,罰她打手板,罰她跪祠堂。只要罰過了,那做過的事,便算是一筆勾銷了。

她和霍決把話說清楚了,他都答應了,老天也罰過她一回了。溫蕙身子雖還乏力,這心裏比來時卻大不一樣,敞亮通暢。

——因為扯平了,勾銷了。

從此溫家蕙娘,和霍決霍連毅,兩不相欠,再沒有幹系了。

溫家長子溫柏仰天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