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father（八）

【宿主、宿主……你醒醒——】

【小心午夜夢回的時候, 每天夜裏……我都看到那一位……那一位在殺了那麽多人、吞噬了那麽多靈魂之後，偷偷的凝聚了化身來到了你的病房內……】

【宿主，快醒醒——】

在大哥杜彥君偶爾不在時，杜林夜半睡不著, 起身後會有些出神。

外頭下起了潤如酥的小雨, 淅淅瀝瀝的……這是一個陰冷的陰天。

這種天氣……最適合厲鬼出沒。

小的時候他有印象。

那個紅衣厲鬼會摸著他的耳垂, 細數著他長大的日子，用無比渴求的目光看著他……表示等待杜林長大之後，就會把他一口吞噬入腹中。

那個厲鬼看著他的眼神除了翻湧著的淺淺愛意……更多的是一種靈魂上的食欲。

但是現在——

杜林走到了醫院內衛生間的鏡子前方，按了開關。

鏡面中, 映出了一個模樣極其俊美的黑發青年的輪廓。

面色有些蒼白似乎這段時間都沒有睡好。

但眼角下方淡淡的陰影, 卻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禁欲涼薄的氣質。

如同夜間散發著清幽香氣的曇花……

杜林冷著張好看的臉，緩緩將自己身上的那件病號服，從最上面的領口，把扣子一一解開——

就像是特寫鏡頭一樣。

呈現出了一副極為漂亮精瘦的身體。

最先顯露的是細致的鎖骨。

剩下脖子以上的部位, 在那過於蒼白的肌膚上……卻出現了一些情色的痕跡……

那不像是被人捏出來的。

人類單薄的力道，沒有辦法制造出這樣的傷口。

滲透到血管的下方，一個個小小的手印。

既像是小孩子的手……又像是一節節章魚似的小觸手。

慘白的燈光, 印出的就是這一副迷離的身體。

杜林看著自己這幅樣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沒有感覺的。

最近這幾日, 大腦痛得很。

在他迷迷糊糊即將要想起什麽事情時，睡覺時做夢的頻率明顯要高很多。

總會在鼻尖處, 聞到一股有些奇異的腥臭氣息……

如同海灘邊無數死去擱淺的魚, 又像是別的什麽濕滑的水。

身體重得很。

有看不清的東西慢慢攀巖在自己身上，趁著自己睡著時, 偷偷親吻著……

……是什麽呢？

“喜歡我現在冰冷的身體嗎……爸爸？”

“喜歡我夜半時分, 用涼涼的手, 觸摸你嗎？”

耳畔邊被什麽東西輕輕的吹了一下，發出了輕輕的笑聲。

杜林猛然回頭。

頂上的燈光突然滋滋滋的跳動著，充斥著陰郁的氣息，仿佛暗示著有什麽肮臟的不明生物在向他接近著……

最先出現的是一只蒼白的手。

祂輕輕將杜林還沒有完全扣上的病號服，往下扯了扯……

緊接著一個完整的鬼影，出現了。

杜林的瞳孔微微一縮。

那是他的養子夏至。

面容看上去和死前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只是眼眶深了些，如同積了紅色的血水，慢慢映在了臉頰上。

“爸爸。”

祂歪著腦袋，神色親密地靠在了杜林的肩膀上，咯咯笑了笑。

像是撒嬌一般的，輕聲說道。

“你用手掐死我的時候好痛啊……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攪碎了。”

“爸爸……爸爸。”

“我好想你啊。”

“你親手殺死我了之後……你有後悔嗎？爸爸，你有哪怕一絲一毫想過我嗎？”

這話語裏似乎是藏著無與倫比的怨氣……

脖子以上溫熱的肌膚，被冰涼的指尖抓磨著。

一點一點的。

如同冰塊一般的寒氣，慢慢地將杜林釘在了原地。

杜林本想冷淡的做出回絕的動作，理智的說出“一點都不想”的回應。

但不知為什麽，那曾經嘗試牽引著自己靈魂的聲音變得又快又急，像是一根扭曲的回形針，尖銳的又再一次發聲——

【你想他的，你愛他，你深愛他，愛到發狂，願意放棄自己的命，快承認吧……求求你， durin——】

——我……

眼看著那放在脖子上的手，不斷用力的摸索著。

對方似乎處在一個情緒很不穩定的情況。

如果自己拒絕了，表現出冷漠的樣子，也許下一秒就會被他一點點地挖下皮囊……一片片削下紅肉，淩遲掐死。

想到經過的護士們討論的那些懸掛河邊橋梁上的，紅衣 nan孩的詭異死法……杜林知道這是他做的。

下意識迷糊地嗯了一聲。

到嘴邊的話語打了個轉。

黑發青年覺得自己的靈魂分裂成了兩部分。

一個在上頭冷眼旁觀的看著這一幕，另一個滿臉紅暈地迎了上去。

像是被記憶徹底同化了一樣，清冷的面容喘息著，映出了比桃花還要香艷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