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頁)

高叔一直看著他喝水,等他喝完後接過空瓶旋好瓶蓋,重新放回了那個黑包。

盧茸想和他道謝,再回到轎車那兒去等王圖,可嘴還沒張開,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耳邊的人聲和車噪開始消失,面前的高叔看著他,面孔越來越模糊。

他費勁地張口,想說自己暈,但舌頭不聽使喚聲音也發不出,接著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

盧茸覺得自己飄在大海裏。

大海無邊無際,有很多很多個浴缸都裝不下的水。

他在水裏浮浮沉沉,耳邊不時會傳來一些聲音。

“……列車就要出發了,請各位旅客檢查自己的行李……”

“……這孩子怎麽一直在睡啊?都睡了一整天了……”

“大姐,我們是回老家哩,孩子是來這兒看病的,剛看完回去。”

“原來是生病了啊……”

盧茸聽到高叔和人對話,又聽到哐啷哐啷很有節奏的機械聲,像是隔著一層深水,模糊而遙遠地傳入耳裏,很不真切。

他想著原來不是在大海裏啊,又迷迷糊糊沉入了昏睡。

……

盤山公路上行駛著一輛油漆斑駁的陳舊皮卡車,車內除了司機,副駕駛上坐著名戴著護耳皮帽的幹瘦中年人,兩人有句沒句地對著話。

“這天真的是太冷了,今年可真邪了門。”

“我們這龍潭山到了冬天就是這樣,也不光是今年,年年都凍死個人。”

中年男人從棉襖口袋裏掏出包阿詩瑪,抽出一根遞給司機。

“不用了不用了,剛吃了根。”司機用當地口音謝絕。

“抽吧,沒事兒。”中年男人又遞了遞。

司機笑著接過,沒抽,小心地別在左耳背上。

“高哥,這大冷的天,帶著娃兒走親戚也不容易,該明年開春了再過來。”司機從後視鏡看了眼後座。

後座搭著一件陳舊的藍布棉襖,下面有團微微的隆起。一個小孩的頭露在外面,面朝椅背睡得很香。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戴著黃色的毛線帽,頂上有個絨球。

“明年開春就忙,沒時間了。”中年男人也就是高叔回道。

司機問:“那你們是打哪兒來的?聽口音不是縣城裏的人。”

高叔笑了笑沒有回答,開始問他龍潭山的情況。司機立即就轉移心神,興致勃勃地回起問題來。

盤山公路很狹窄,路面泥濘不堪,兩邊偶爾會出現一團薄薄的雪,透出下面的黃黑,反而更顯汙濁。

在皮卡車顛簸過一個凹坑後,左邊出現了一條分路,只容一輛車行駛的鄉道,蜿蜒進遙遠的樹林。

“高哥,你就順著這條路,往裏再走半個小時就是龍泉村了。”司機停下車說。

“那謝謝你了。”

高叔將一整包煙丟給司機,再跳下車,將後座的盧茸抱上,和司機告別。見著皮卡車消失在遠方後,坐到路旁一塊大石上。

山間雖然沒有風,但化雪時的空氣分外冷凜,盧茸在高叔懷裏動了動,毛線帽子上的絨球轉了個方向,露出肉肉的半張臉,被擠得變了形。

裹著的大棉襖下窸窸窣窣地伸出一只臟黑的小手,揉了揉眼睛。

盧茸木木地看了會兒灰暗的天空,長睫毛撲閃著。又看向身旁的公路,再看向抱著自己的高叔,臉上既困惑又茫然。

高叔單手抱著他,從隨身帶的黑包裏拿出瓶水,還有一個用塑料袋封好的面包。

盧茸羽絨服上面的小黃鴨成了灰黑色,小小的臉縮在圍巾裏,有幾道橫貫的汙痕,襯得幹凈部位的肌膚更白。

他的嘴很幹,上面已經起了層皮。高叔將手裏的水擰開瓶蓋遞上去,他往後面仰頭躲開。

他並不知道自己一直睡覺是那瓶水引起的,只是下意識感覺到了危險,不想再喝這個人的水。

高叔沒想到四歲的孩子會有這樣的戒心,眸光閃了閃。自己仰頭喝了幾口後,將瓶口遞到盧茸嘴邊:“喝吧,這水是高叔剛開的,很幹凈。”

盧茸在他懷裏掙了掙,沒有掙開,張嘴想說話,卻只發出暗啞的一聲氣音。

高叔趁這機會將瓶子傾斜,水流進盧茸口中。他來不及吞咽,水就順著嘴角流出去,同時開始嗆咳。

高叔皺眉看著他,眉宇間有著幾分不耐煩:“好好喝,別灑了。”

盧茸嗆咳完,盯著那瓶水舔了舔唇,終於還是接過來,自己捧著大口大口地喝。

等他喝完水,高叔又拆開面包外面的塑料袋,掰了一塊喂到他嘴裏。

盧茸咀嚼著那塊面包,高叔像是聊天一樣地輕聲說:“盧茸,你生病了知道嗎?昨天在街上昏過去了。”

“昏過去是什麽?”盧茸含著面包不解地問,聲音很沙啞。

“昏過去就是……你突然睡著了,生病了。”

盧茸停下咀嚼,微微張著嘴:“我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