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墜崖 他沉默著,將她……

天還黑著, 遠處傳來幾聲雞鳴。

聽到禁軍匆匆來報,再聯想方才震地的轟鳴聲,紀初桃顧不得困倦, 忙下榻道:“取本宮衣裳來。”

祁炎昨夜沒怎麽睡,紀初桃的睡顏甚是安靜甜美, 他可以看上一整夜都不覺得膩倦。

可夜才過了大半, 就被這群人驚擾。紀初桃醒了, 便不再握著他的手, 短暫難得的平靜被打破。

祁炎心裏甚煩。禁軍芝麻大點小事都不會處理,整日就跟炮仗似的竄來竄去煩擾紀初桃,若這群廢物是他麾下之人, 早該丟到校場去罰跪伏列陣了。

祁炎腹誹歸腹誹,面上卻不動聲色,取了榻邊疊放整齊的常服, 道:“臣侍候殿下穿衣。”

女孩兒的衣裳熏了精致淡雅的香, 聞之沁人,春衫單薄, 托在手上有種奇異的觸感。祁炎並未服侍過別人穿衣,很是思索了一番這套漂亮繁瑣的衣物哪件在外哪件在裏, 淡然轉身,卻在見到紀初桃的模樣時怔住。

她還未完全清醒過來,睫毛在昏黃的殘燭下一顫一顫,迷迷糊糊張開手, 露出懷抱, 向往常那樣等待侍婢將衣裳一件件套上。

祁炎驀地生出一股沖動,特別想將她攬入懷中,用力地抱一抱她。

他取了素白的中衣, 朝紀初桃走去。她依舊張開雙臂,毫無防備……

“祁將軍,這些瑣事還是讓奴婢來做罷。”清脆的聲音打斷了祁炎的動作。

挽竹和拂鈴兩個婢女一邊穿衣一邊擠了進來,取走了祁炎臂上搭著的衣裳,有條不紊地給紀初桃套上。

紀初桃甚是乖巧,讓她擡手就擡手,讓她起身就起身,根本不在乎服侍她的人是誰。

祁炎嘴角的弧度壓了下去,額角一陣抽搐,沉沉地掃視了兩個礙事的侍婢一眼。

挽竹撓撓腦袋:“咦?拂鈴,你方才有沒有覺著後背一陣涼颼颼的?”

拂鈴瞥了眼黑著臉離開的祁炎,沒做聲。

祁炎撩開帳簾出來,呼吸一口濕潤清冷的空氣。他的視線順勢投向山腳桑田中的騷亂,炙熱的目光漸漸冷冽下來。

……

雨雖停了,野外小道卻是濕滑不已,何況天還未亮,打著火把也看不清前方道路。

去事發地的桑田,需要過一條溝渠。渠上臨時搭建了竹橋,但因下雨濕滑,踩上去晃晃蕩蕩的。

“殿下,下雨後泥土松動,這要如何過去?”挽竹氣呼呼看著竹橋,心裏責備禁軍做事不謹慎。半晌,提議道,“奴婢覺得,還是讓內侍背您過去罷。”

紀初桃還未回答,便見祁炎先一步踏上竹橋,走了兩步,隨即擡腳一跺,借著身體的力度將松動的卯榫踩入泥地釘好,又沉了沉步伐,確定竹橋穩固了,這才朝後頭的紀初桃伸手,沉穩道:“殿下,把手伸過來。”

他背映著山巒漆黑起伏的輪廓,有種說不出的可靠。

“好。”紀初桃將手搭在他的掌心,隨即感覺身體一輕,被他輕輕松松拉過了竹橋。

落地時因為慣性沒站穩,紀初桃朝前撲去,被祁炎單臂攬住,替她緩過那陣沖勁兒。

他的手臂結實修長,撲上去時能感到堅硬的肌肉,紀初桃感覺自己像是撞在了一條鐵臂上似的。來不及思索那股子奇異的感覺,她忙站穩身形,輕輕道了聲謝。

桑田裏已經圍了一圈人,有禁軍,也有聽到動靜趕過來窺探張望的命婦及隨臣。

黎明前夜色蒙昧,混沌的火光掠過,那一張張臉忽明忽暗,變幻不定,摻雜著些許驚恐和慌亂。

見到紀初桃前來,眾人自覺讓開一條道路,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

紀初桃來之前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最多不過是天雷劈壞了桑田,給此次躬桑禮蒙上一層不祥之兆……

但見到眼前一幕的時候,她方明白事情比想象中更為糟糕。

桑田中憑空出現了一塊丈許的圓石,砸壞了不少桑樹,走近一看,圓石上隱隱約約有暗紅的字跡。

“把火把拿過來。”

紀初桃低聲命令,立即有禁軍圍攏一圈,將圓石照得亮如白晝。如此一來,圓石上的字也無比清晰地暴露在她面前。

上面寫著:

【牝雞司晨,女禍亂世;天道昭昭,以正陰陽。】

周圍一片吸氣聲,紀初桃望著圓石上如血般扭曲的暗紅字跡,心裏咯噔一聲,只覺渾身血液逆流,如墜冰窟。

圓石同“妧”,再加上“女禍”二字,這塊石頭在針對誰已是不言而喻。

“這是天石,是神仙下達的天命……”

“不錯!方才那麽大一聲巨響,這石頭只能是從天上飛下來的!”

“……白天還晴空萬裏,傍晚便電閃雷鳴、飛沙走石,會不會亦是天神發怒?”

紀初桃站在曠野之中,呼吸變得艱難。她能聽到周圍窸窣的議論聲,但是卻不知道每一個字、每一句誅心之言都是從誰的嘴裏發出,每一個人都面目模糊,每一張臉都充滿了忌憚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