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夜裏,獨自一人在屋內的梁螢翻出了四年前那盞粉色的兔子燈,突然想起今日那盞燈,“幾許歡情與離恨”,織女的歡樂與痛苦都在七月初七,她的歡樂與痛苦都在七月初六。

九月,在喧天的鑼鼓聲裏,梁螢披穿上了嫁衣。

這一日,母親哭腫了眼,便是平日裏嚴厲的父親也紅了眼眶。

母親抱著她:“螢兒,將來受了委屈,不用忍著,你回家,爹娘給你做主給你撐腰。”

觥籌交錯的嬉笑聲裏,梁螢淚流滿面。

在鎮子的西邊,蹲在昏暗擁擠的破屋裏的秦仲禮,哭濕了袖子,哭斷了腸,哭死了心。

梁螢的夫君為人老實木訥不善言辭,公爹總擔心王家家業斷在手裏。梁螢主動請纓,公爹為人開明,並未歧視她的女子之身,讓她放手一試。梁螢竟在經商一道極有天賦,將王家的貨物銷遍了整個西境。再後來,整個王家的產業都由梁螢打理。

梁螢生平最得意兩事。一是她以女子之身卻能做出一番事業。二是她的兒子王樸園。她的兒子自幼知書達禮寬和謙厚,對待長輩也極為孝順。

父母病逝後,梁家的族老做主將同族的梁鑫過繼到父母名下,梁家的家產將由梁鑫繼承。梁螢雖然看不上梁鑫,但律法如此,她一個外嫁女兒無權置喙。

只是沒想到,這梁鑫也忒混賬了,梁螢不在意梁家的金銀被他取用,畢竟她自己積累的財富已遠超梁家,但她痛恨梁鑫糟蹋父親心血。那些竹園、作坊、鋪面都是她父親多年的心血。梁螢實在不忍,常常提點梁鑫,卻惹得梁鑫不快,這個便宜弟弟後來一看見她就繞道。

梁鑫的兒子梁業成雖然也不如何,但比他老子強上一些。梁螢得閑便會教導這個侄子,希望他能撐起梁家家業。

婚後第十三年,梁螢的夫君病故。她知道外界的流言蜚語,說她命硬克父克母克夫。說這話的人,也許只當這是茶余飯後一句閑聊,卻不知對他人而言這是剜心利箭。但她還是挺過來了,她還要將王家的鋪面開遍整個五境,還有優秀的兒子要養育,怎能被這些閑言碎語打倒?

梁螢平日十分尊重作坊裏的工匠師傅,畢竟憑借他們巧奪天工的手藝,王家的貨物才得以在市場裏拔得頭籌。逢年過節梁螢都會讓人備好金銀禮物送與這些師傅。

昨日梁螢聽說李師傅病了,李師傅是作坊裏手藝最拔尖的工匠,如今聽聞他的疾病,便準備登門拜訪。梁螢從管家那裏打聽到原委:李師傅家的獨苗孫子被混混打了,腿都折了,至今還在醫館裏住。李師傅愛孫心切,再加上人又上了年紀,竟一下子急病了。

梁螢未曾想到,居然在李師傅家裏碰到前來賠禮道歉的秦仲禮。

年少燈會上的一見傾心,轉身卻第一次錯過他。廟外再遇,他們心意相通卻無力對抗父母,她第二次錯過他。這一次,她不想錯過了。

等到兒子弱冠後,梁螢嫁給了自少時便心心念念的秦仲禮。人到中年,感情不像從前那般單純,柴米油鹽會消耗愛情,但好在兩人都願意退一步,日子倒也過得去。

可是樸園死了,她此生的驕傲,她的心頭血,她的骨中肉,她懷胎十月用命生下來的孩子,居然死在異地。

梁螢不甘心,她不相信,樸園的身體一向強健,怎會突然病死他鄉?她查了兩年,終於發現居然是秦元超叫人打死了樸園。梁螢懷著滿腔憤恨去找秦元超,卻被秦元超失手推倒在地,頭破血流而死。

她的屍體停在了義莊,因為她的改嫁,王家族老不同意她葬進自家族墓。梁家族老既不同意一個外嫁女兒葬回娘家,但也不同意她葬在秦家,畢竟她是被秦元超親手所害。梁家王家扯皮拉鋸,梁螢的屍身便一直躺在義莊裏。

化作孤魂的梁螢站在自己的屍身旁看梁家王家的族老互相推諉,她低頭便能看見自己躺在棺材裏的樣子,可惜她不能離開肉身一丈之外,她的記憶一片模糊,腦子裏仿佛有一團漿糊。

半夜,秦仲禮跪在她的棺前痛哭懺悔:“螢兒啊,是我對不住你,是我沒有教好元超,是我害死了你和樸園,我來給你們母子賠罪。”

秦仲禮拿刀抹了脖子,鮮血濺在她的屍體上。

那血紅色刺激著梁螢,她想起了一切。

她還未替枉死的兒子報仇,她怎麽能躺在這裏?她要去殺了秦元超!

棺材裏的女屍睜開了雙眼,她長出了細長的獠牙,她的指甲迅速變長變尖,她飛出棺材奔向大牢。

牢裏的秦元超窩在黢黑的角落,梁螢輕松擰斷了他的脖子。

完成復仇後的梁螢有些茫然,她能感受到自己內心抑制不住的怨氣,但她反復遊說自己,既然大仇得報就不要傷及無辜。她便留在牢裏自我囚禁,直到長清宗派修士來封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