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W《舅舅4》 九十年代

養孩子絕對是最費精力的一樁事。

有孩子要好好養後, 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少了一半兒似的,從早上睜開眼睛,忙忙碌碌到晚上閉眼睡覺。

以前張海美夜裏總會一段一段的驚醒, 醒了就對著黑漆漆的屋子發呆。現在卻總是一覺到天亮,整個日子都充實到沒空去瞎琢磨些有的沒的。

從初中到高中, 掰著手指頭算, 明明也是六年, 好些個年頭。可真過氣來,卻一眨眼的功夫, 給予到了孩子參加高考的時候了。

孩子成績優秀, 人也懂事貼心, 可張海美還是緊張得一整夜都沒睡好。

總疑心孩子也緊張到沒睡著,或者擔心孩子睡著了貪涼不管電風扇,著涼了影響明兒個重要的考試。

那天晚上張海美疑神疑鬼地起來了好幾趟,偷偷摸摸去開隔壁外甥的房門,探頭探腦去給他檢查風扇窗戶被子啥的。

最後一趟她回來時, 迎上的就是自家男人用看變/態的眼神懷疑地看著她。

在城裏紮根幾年,已經化身時髦阿姨的張海美瞬間領悟到這個眼神的含義,頓時“......”了。

不過到底再不好意思去開大外甥的房間了。

畢竟也是十八歲快十九的大小夥子了, 外甥體貼包容, 不介意舅舅舅媽踏足自己房間,可身為成熟的成年人, 應該懂得克制尊重。

如此折磨翻騰了半夜,熬到早上,張海美早早起來準備早飯。

因為樓嵐提前提醒過,不讓她在高考這三日忽然改變孩子的飲食,所以哪怕一腔老母親的熱情與擔憂, 張海美還是規規矩矩做了稀粥配小菜,另加一盤子抗餓的烙餅。

鐘裕文已經從又幹瘦又愛小又黑黃的怯懦小孩兒成長為高高瘦瘦白凈斯文的少年,吃了早飯看時間尚早,就拿著書在陽台上的小馬紮坐下,按照自己往日的習慣,大聲朗讀課文。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鐘裕文在舅舅舅媽的陪送下,準時來到自己所在的考場外面。

考場外已經有了不少人,許多家長目送孩子進考場後都會選擇等在外面,就怕孩子考試途中出個啥意外。

鐘裕文不想讓舅舅舅媽這麽辛苦,便勸:“舅舅舅媽,你們不用特意在外面等我,這兩天天氣預報都是大太陽,站在外面可熱了。”

舅舅總是沉默寡言的,時不時還會一聲不吭就消失。

因為對舅舅無限的信任,也因為打小就習慣了,鐘裕文從來沒懷疑過舅舅消失的緣由。

在自己人生中第一個重要時刻,能有舅舅舅媽陪在身邊,他已經很滿足了。

養大的孩子心疼自己,張海美心裏的甜變成了臉上花兒似的笑,一個勁兒給他整理衣領衣角,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反正等孩子進去了該等的還是要等。

樓嵐就比較坦誠了,背著雙手哼了一聲,特別理直氣壯地說:“誰要在外面曬著太陽等你,我早就訂了對面的茶館包間,帶空調的!”

最後這一句,老驕傲了,就差沒直說老子在外面,可比你們這些在考場裏只有老吊扇用的娃娃子舒服多了。

舅舅時不時就要陰陽怪氣一下,鐘裕文早就習慣了,知道舅舅是嘴笨心善,笑著點頭:“那就好,那舅舅管著舅媽,別讓她出來著熱。”

等人進去了,張海美有些不滿地念叨:“你看你說些啥話,孩子這三天考試,多重要啊,盡給孩子添堵!”

樓嵐冷哼的聲音更大了,理不直氣也壯:“你看他堵了嗎?就你堵得很!”

四十多歲的兩口子懟來杠去,一邊往考場對面的茶館去。

樓嵐深覺女人就是得寸進尺的生物,這麽十來年沒真發過火,某人都忘了自己當初小得跟老鼠似的膽兒去哪了。

高考這三天,張海美都沒去擺攤賣菜,一心一意陪著外甥考試。

等到考完的那天,家裏緊繃的氣氛才算是松懈下來。

不說別人,便是看起來平常心的鐘裕文,其實也是狠狠放松了心神,回來後當天下午本想著打個盹兒,卻直接睡死了過去,晚飯都沒起得來。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躺在鋪蘆葦涼席的單人床上,鐘裕文一時放縱了懶惰,第一次取消了晨讀的習慣,放空大腦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發呆。

正是神魂脫身的時候,門被敲響。

鐘裕文翻身爬起來,以為是舅媽喊自己吃早飯,結果門一開,就別兜頭丟來個新的登山旅行背包。

站在門口的是他親愛的舅舅。

舅舅一如既往地穿著灑脫不拘一格,洗到變形發黃的地攤白背心,收緊繩已經換了兩趟的灰黑色大褲衩,腳下踩一雙用鐵器在爐子上燒熱後燙化了塑料補了好幾處的拖鞋。

他親愛的舅舅背著手,一副大爺的作派,沖他擡了擡下巴,不冷不淡地說:“收拾兩身換洗的衣服,長袖長褲外套帶一套,還有前幾天你舅媽給你買的那雙登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