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伏誅·計中計

李夫人不滿:“若是你肯幫兩個孩子周旋, 孩子們何必白白放手本該他們的升遷?”尤其是她外甥,從前死裏逃生,如今全憑著自己好不容易才封了官, 這會子又這樣!

自家這親姨媽姨丈幫著孩子什麽了?李夫人心口堵得慌,她本已看好了兩個王家族裏人品性情都好的小郎君,只等朝廷風波過去就要替外甥女打算起來,到時便要大張旗鼓的認回安安和仲哥兒,可如今老爺這樣袖手旁觀, 李夫人只覺根本無顏面去認外甥。

況且據李夫人時時留心, 仲哥兒這孩子性情冷肅, 能藏事兒, 他和安安一樣是重情義的好孩子, 但比安安的防備心更強,更難將人接納進心裏。就比如對自己,這孩子已知自己是他親姨媽, 又有安安夾在其中緩和,於是仲哥兒禮數周全, 三節兩壽一個不落, 都可著他所有的盡力置辦好,但也只有這些禮數了,他實際上很不肯親近自家。

李夫人要的是真正血脈相連的親人,重要的正是情份,而不是強摁著認回孩子們。若那樣做了,認回來的無非只是個名頭, 那有什麽意思呢?強扭的瓜不甜,依仲哥兒的性子,直接扭斷了瓜、一刀兩斷也有可能的, 那時她可就真得真心疼死了。是以,李夫人從不做強硬緊逼的事,每每只按捺自己去適度的關切疼愛,緩緩靠近兩個孩子的心。

可她這裏以溫情暖融孩子們呢,王子騰倒怪會拖後腿!

“本來有你照拂,把仲哥兒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比落在城外的好?”李夫人眼睛就紅了,啪嗒啪嗒的掉眼淚,“連安姐兒如今也在那小莊子上,那地方不過是偶然遊興歇腳之處,也不知道房子暖不暖和,缺東少西的,哪裏有咱們家周全!你哪怕早告訴我一聲兒,給我個把姐兒接回身邊的空當,我也無謂這般牽腸掛肚!”

越說越急,越想越怕。

“王子騰!我可告訴你!”李夫人邊用帕子拭淚邊氣道:“我家通共就剩下這兩個命根子,若傷了折了哪一個,我都不與你幹休!”

王子騰人到知天命的年紀,父母俱喪,長兄隔閡,無親生子,幼女不親,身邊所有人中倒唯有李氏這相伴多年的原配嫡妻最重了。人都說天大地大老娘最大,王大人沒有老娘,但這賢妻也足能抵做半個老娘了。

因此王子騰方才那股子指點評談的架勢全沒了,只得拿過夫人的帕子替她擦淚,一面還勸道:“有陳老縣君在呢,她既然肯在那莊上小住,想來那處不至於委屈了孩子們。”

李夫人一把奪回手帕子,氣的說:“原本只是小住,這如今卻要耽在那裏一月還多,如何一樣!可憐我仲哥兒,還要照顧縣君那麽些人,裏裏外外的事,不知怎麽作難呢!”說著就嗚嗚的哭。

王子騰心說,就在莊子上,有存糧有柴草還有附近山林的野物加菜呢,難道還能餓著凍著了不成?何況那小子比耗子還警覺,人家早早就告假推事避出去了,自己想起來的時候人早溜了,難道還能抓他回來做那種提腦袋搶功的事情嗎?

他自己都不敢說十拿九穩的能賭贏了這場巨變,到這地步,隨時都有可能出意外導致棋局往不可預料的方向走,王子騰只是不肯在夫人面前表現出來而已——連聖人自個兒都快把控不住了,局勢已繃到極致,到臘月十八禪位之日必然得決個死生輸贏出來。

幸好王子騰早有準備,便是不能官場更進一步,保家小平安的把握還是有的。

“躲開這亂局也好。”王子騰嘆口氣,因說道:“待情勢明晰之時,我自然想法子用哥兒,也能領一份功。”乾坤更換,官員缺口必然很大,此時立一點平安功勞,也就不必再可惜先前升遷黃了的事了。

其實叫王子騰看入眼的卻不只是兩個兒郎謝拒到嘴的鴨子的決斷,更難得還是不受另一份天大誘惑所動的心性:從龍之功呐,便是王子騰這等宦海沉浮幾十年的老油子都不能免俗,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步登天的機會……

清醒有定力的還不止杜仲宋辰兩個,此時謝鯨邊喝酒邊搖頭嘆道:“三伯祖老爺仙去還給子孫謀了福祉,正因此事,咱們家倒都在事外,闔家只閉門守孝。”

只除了他。

前幾日不知為何,當今賜死了幾名大明宮的侍衛,才選上去的又殺了兩個。聖人宮中親信侍衛不乏勛戚子弟,這次死的沒有世家子弟,因此謝家擔心當今會再提用世家子做護衛——偏謝鯨向來得當今喜歡,謝家便忙不叠將謝鯨裝扮成糞夫,悄悄送出了城。

謝鯨在謝家家廟裏住了兩日,全了家裏給他找的“去城外家廟跪經”的理由後方才投奔兄弟。

一無親衛二無隨從,謝鯨倒光棍,自己收拾收拾就騎馬找來了。

“我家慣來是有個出息的撐門戶就行,其他人奉老祖宗的命只圖中庸自保。”謝鯨很有興趣,他見過這兩師兄弟為立功勞悍不畏死的拼勁兒,怎麽就舍得棄了這天大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