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好戲連台(第2/5頁)

“噫,小小人說這樣的話,羞不羞!”平兒啐她:“你就不怕奶奶叫你去服侍寶玉?寶玉那屋子裏多少人了,擠得跟糊了漿子的窗紗子似的,密的風都透不過!況且那裏的有一個好纏的沒有,你去了擎等著啞子吃黃連罷!”

雲安撇嘴搖頭:“成不了,你放心。”

果然,待雲安捧來的藥匣,眾人看稀罕物件一般將那一色汝窯天青釉小瓷瓶兒細端詳過,上頭貼著朱紅箋子,有“丹梔逍遙丸”、“普濟消毒丸”、“玉屏風丸”等等六七味成藥丸子,有兩味賈母看著名字眼熟,原是賈家也有差不多的丸藥,只不知哪個效驗更好些。杜雲安將瓷瓶下面壓著的那張寫明什麽藥丸治什麽病症的紙念了一遍,鳳姐才叫她退下。

賈母盛贊熙鳳友悌,鳳姐笑道:“一家子的兄弟姐妹,況且他們幾個還是我眼見著一點一點長這麽大的,怎麽疼都不為過。但凡我有的,什麽不肯給他們呢?”

賈母就笑:“我正有個心思想告訴你呢,先前只恐怕你不舍的,這會子你既然如此說,我可就當真了!”

“前頭雲安丫頭在我這兒小一個月,她的人品才幹我無一不愛,況且最難得的有一樣兒是這孩子知書識字,我家裏的丫頭們在這點上再沒有能及得上的。我私心裏想著,你寶兄弟屋裏正缺這樣一個人,比他屋裏的丫鬟能勸他讀書功課,又比外頭的書童小廝細心知冷熱,既能使寶玉多用心在正途上,好讓他老子也少些訓斥,又不至於督促太過累壞了他。”

“只不知你舍不舍的。”

鳳姐忙笑道:“舅太太將雲安借我使,本就是因我在文字上不大通,她輔幫我兩年罷了。如今我這裏諸事都入行有了章程,我還正愁小用了她,辜負了她這些本事——寶兄弟若缺這麽個人,只待問清她願不願意,盡可應她自個的意願到那裏幫著照料。”

王夫人見鳳姐就要叫過杜雲安問她願不願意,情知此時不攔著就來不及了,忙笑道:“老太太說的很對,鳳丫頭也大方。只是寶玉那孽障牛心古怪,雲安丫頭此時過去他是千喜萬願的,只怕也能聽她的勸說少惹老爺生氣,可日後雲安回舅太太那裏去,又怎麽辦呢?倘若又惹起他那犯了左性,瘋瘋傻傻的又摔那玉,豈不白叫大家傷心,鬧大了老爺知道,父子兩個自有一場好惱氣。”

賈母不以為然,她已知道雲安很受李夫人寵愛的事,也知道李夫人說過一二年仍叫她回去的話,可這老太太看來,不過是李夫人的托詞,她疼愛自己養大的侄女兒,一氣陪送了四個大丫頭還不足興,又巧立名目塞進來一個——賈母自為只要自己開口討要,李夫人沒有不把杜雲安給自家的道理。

賈母不信,可王熙鳳卻信李夫人是真有些疼愛杜雲安的,許是有些人之間天生有點前世緣法在,反正王熙鳳看不出自己的嬸娘有作戲的意思,況且更沒有作戲的理由呐。因此王夫人的話說出來,倒叫王熙鳳生了些悔意,悔不該沒考慮周全,忘了寶玉的癡性子。

倘若日後為此鬧將起來,他又摔他那命根子,杜雲安倒是施施然離了這裏,可她就坐蠟了,老太太和姑媽面上不說,心裏也會怪罪。

賈母叫王夫人的話引得也想起那日甄家的二姑娘來府裏請安,寶玉見這位姐姐生的比家中所有女孩兒都好,本來高興地什麽似的,到這位二小姐告辭時倒也沒有很難過,只問他保母這等不俗的姐姐有玉沒有。誰料李嬤嬤只說了一句“不是誰都跟哥兒似的有這麽大福”,就惹得這小祖宗跳腳擎著那玉又摔又砸,幾乎把家裏人活活嚇死——偏偏那位甄二小姐是因議親才進京的,她的親事雖還未流傳出去,像賈家這些老親已聽到了風聲,極為不俗,正是北靜王爺將來的正妃人選!

好容易才安撫住這小祖宗,又特特封了下人的口,這件禍事才沒鬧大了。饒是如此,寶玉也病了半月,叫他的業師又向老爺告狀說他惰懶,惹得他老子又不自在了好一陣。

賈母和王夫人都信是因摔了那玉,才叫賈寶玉病了的,更深信那玉的靈性。他小孩兒一個不知輕重,因此賈母和王夫人看的極緊,不許有人招他犯癡病。

賈母此時要來杜雲安給寶玉的心不由得也淡了,因她老人家心想,寶玉有那塊玉傍身,自然日後有造化,既如此,且不必太迫他用功,如果因此傷了那玉,反倒得不償失,悔之晚矣。從這時起,賈母原本還有一點兒叫賈寶玉上進的心思全收了,她自認定了寶玉日後有天定的大造化,在造化時機到來前逼他上進或許弄巧成拙違拗了天意呢?於是從此之後只一味嬌慣溺愛他,還攔著賈政等人教訓導正賈寶玉。

因此賈母便拍胸口笑道:“還是你太太想的周全,況且我們也不知道雲安丫頭怎麽想的,倒一廂情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