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偷雞不成

“閨女,你和咱們家銀線好的一個人似的我才敢勸你!”銀線的姨媽趁著酒勁上頭說:“別被那仁大爺迷了眼,成他屋裏的姨娘通房可不是好終身!”

“先前仁大奶奶未過門的時候,這位仁大爺屋裏有兩個豢寵,其中一個還是過世的老太太給的,可到底怎麽著?”這媽媽拍著大腿:“年紀輕輕都死了!開始還有人說是仁大奶奶善妒,嫁過來後容不下,可到後來才知道不是!這全是仁大爺的主意,一個提腳賣了,一個送了朋友,兩朵花骨朵可不就這麽敗了?”

“後來大家夥留心瞧著,嗬喲,了不得,打仁大爺房裏寵過的姨奶奶就有四五個,這通房的丫頭更是跟走馬燈似的,可到底怎麽著了,紅不過二年就悄麽悄嘍!那些個丫頭心寬的還有些奔頭,可那幾個姨娘,沒孩子沒恩典,擱在後院的犄角旮旯裏,那就是根會喘氣的死木頭。”

這位老媽媽很有些不一樣的見識,並不羨慕人家的女孩兒能攀上王仁的高枝做半主子,她們姊妹若都如此,也難怪銀線如此通透了。

杜雲安靈光一閃,好似抓住了什麽要害,緊著問:“好媽媽,你是知道了什麽不成?我和銀線相投的很,咱們都從不做這天上掉金子的美夢。那位仁大爺忽然這樣兒,我害怕……”

這位當差多年的婦人,知曉的秘密比主子還多,只是她們這等人若想活的久,就得懂得把些話爛在肚子裏,可……

老媽媽摩挲著她的肩膀,猶豫了半晌才附她耳邊說:“好孩子,那日仁大爺才來,跟他的人還有些落在後頭,管事的特意挑了我們兩個穩重的去那個院子上夜——半夜這仁大爺突然發癔聲似的亂喊亂叫,嘀咕什麽‘怎麽沒死絕’‘外甥女’‘萬貫家財’的話。”

“本來我們只當他做夢,偷笑了回就過去了。可後來發現那日在屋裏值夜的童兒不見了人,那個書童也是幾輩的家生子,咱們府裏就有他好幾房遠近親戚,知他跟著上京來,豈有不問的?但說是仁大爺給派了差使,那些人也沒法子……”

這姨媽捂著胸口,小聲罵:“那時我就疑心了,丁點大的人,能你遇著麻煩了,那位大爺作興看上了你,托我替你打聽打聽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貓兒膩。”

“是我托銀線求媽媽的。”雲安說。

李夫人管得嚴,正房的事情歷來捂得嚴實,粗使的婆子邁不進正房的門檻,小丫頭們又看不起她們,是以這王仁糾纏她一事如今外面還沒傳開來。

“我細細打聽了些,雖然鬧不清,但好孩子,你聽我一句,千萬躲遠些。”——說完這句,銀線的姨媽就頭一歪,打起鼾來。

杜雲安白著臉兒,拿過薄毯給她蓋身上,拎起空食盒出門。

房門“吱呀”一聲關上了,榻上醉死過去的老婆子微微掀掀眼皮,隨即翻身朝裏。房子裏幽幽的喃喃聲像是鬼魅低語:“夜路走多見著鬼,管好嘴,管好嘴……”

杜雲安打開妝匣,怔怔的看鏡裏的人。

其實銅鏡的清晰度後人難以想象,除了膚色,照出的人像並不比玻璃鏡子差到哪兒去——只不過銅鏡容易氧化,需得時常請磨鏡匠打磨——銅鏡本身頗貴,而且普通人家並不能頻繁花錢磨鏡,經常要湊活著用。

愣了一會,杜雲安虛捂住眼睛,只看鼻子和嘴……

怪不得頭一次拜見李夫人時,她覺得面善,原來李夫人的下半張臉她時常能見著,杜雲安捏緊鏡台。

“哢嚓”!妝匣鏡台碎了一塊,尖利的木渣子刺破了手指頭,鮮紅的血一下子染紅了細白指尖。

杜雲安胡亂吮了吮指頭,合上錦匣,心內急轉:怕是銀線的姨娘已經猜著了真相——聽聞那位李大嬤嬤曾是李夫人祖母的心腹,如此善待看重雲氏的理由,雲氏私房裏的那些秘方就都有了解釋:這位李大嬤嬤知道母親的身世,她娘是李夫人的庶妹嗎?

只是李家的事情這裏無從去查,杜雲安不知道為什麽雲氏不被承認,還成了嫡姐的陪嫁丫頭。上一輩的陰私,她暫且無力去查。

現在能肯定的就是:雲安的娘是李家庶女,王仁鬧出的這些動靜正是因為她是李夫人的外甥女。

由王仁的做派和之前李夫人的表現看,李夫人還不知情,她身邊知情的李大嬤嬤還在靜養中,雲安從未見過這位,不知道這位大嬤嬤是什麽個態度……

她只想熬過這一二年,安安生生的脫身回家和哥哥過平靜的日子。杜雲安此時想都沒想過去認親,誰知道那李家是個什麽龍潭虎穴,如今就惹得王仁萬般算計,若果真認了那可真就萬事不由己了。

想來哥哥也和我是一樣的心腸,杜雲安心想,打定主意遞信給哥哥,同他商量過再說。

杜雲安思及哥哥,突然更加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