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7章 變故生(上)

羅獵點了點頭,縱然身為外人,可是從他們來到津門後看到的一切也能夠輕易得出這樣的結論,他輕聲道:“有什麽我可以幫上忙的嗎?”

方克文搖了搖頭,他的自尊不允許自己這樣做,盡管他已經將眼前的年輕人視為了自己的朋友。

“明天我就會帶著她們娘倆兒離開津門,這頓飯就算是告別吧。”雖然他認為自己對羅獵的隱瞞很不夠意思,但是出於對家人的保護,他不得不這樣做。

羅獵沒有追問,端起小黑碗跟方克文碰了碰,然後一飲而盡,在阿諾去賭場賭博的時候,他獨自一人出去了解了一些方家的狀況,現在方家有很多和日本人合作的生意,羅獵甚至猜測在方克文失蹤的這幾年中,方康偉利用見不得光的手段霸占了家產。可是方克文在經歷五年生不如死的幽閉生涯之後,錢財對他而言如同浮雲,這個世上他最為在意的應當只是小桃紅母女。

離開未免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至少可以讓他遠離是非,遠離爭鬥,一家三口若是能夠從此過上平靜的生活,對方克文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羅獵忽然又想到了仍然躺在仁慈醫院的方老太爺,方克文是不是可以真的放下方家所有的一切?

方克文道:“我是不是很不孝啊?”

他的問話對羅獵而言多少有些突兀,羅獵愣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方克文應當已經猜到了家族中發生的一切,離開津門,不但意味著放棄了本該屬於他的財富,也意味著他放棄了病中的爺爺,放棄了查明家族劇變的真相。

羅獵用方克文剛才的那句話回應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他相信方克文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必然經過了一番劇烈的思想鬥爭,別人的對錯,自己無法評判。

方克文道:“如果你是我,你會怎樣做?”

羅獵很認真地想了想,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我沒有牽掛!”

方克文內心一顫,羅獵雖然年輕可是他的目光之敏銳,心思之縝密卻難得一見,他的這句話正切中了自己的要害,支撐方克文在九幽秘境活下來的原因是牽掛,他牽掛小桃紅,牽掛他離開時尚未出生的骨肉,正是因為這份牽掛,才讓他對生命格外的珍惜,才讓他在旁人無法想象的惡劣環境下生存下去。而當他重返津門,看到小桃紅母女的那一刻,他的內心就開始變得患得患失,盡管他明白方家必然發生了大事,可是他卻不敢面對這個現實,甚至不敢去探察這一系列事件背後的真相。不是害怕,而是擔心有可能給小桃紅母女帶來麻煩。

羅獵道:“早些去睡吧,珍惜身邊人,珍惜眼前的一切,永遠都不會錯。”

方克文抿了抿嘴唇,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飲而盡,他低聲道:“也許我注定要做一只鴕鳥。”鴕鳥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通常會將腦袋埋在沙堆裏,什麽都看不見了,以為這樣危險就會過去。

羅獵道:“做鴕鳥也沒什麽不好。”其實這些年來,他何嘗不是在逃避?有些事畢竟已經發生過,有些事畢竟是現實,逃得開嗎?佯裝看不到就不會發生嗎?

清晨,阿諾從宿醉中醒來,感覺整個頭顱仿佛就要裂開一樣,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抓起桌上的茶杯,將裏面的隔夜茶咕嘟咕嘟喝了個幹凈,仍然感覺嗓子渴得冒煙,拉開房門,看到羅獵拎著行李箱走出了隔壁的房間,阿諾撓著滿頭亂糟糟的金毛道:“喂!這麽早,哪兒去啊?”

羅獵道:“你忘了,昨兒答應我咱們今天乘車去黃浦,票我可都買好了。”

阿諾打了個哈欠:“老方呢……”

羅獵道:“一早就走了,你最好快點,不然咱們只怕趕不上火車了。”

阿諾草草洗了把臉,套上衣服,帶著昨天仍未消退的酒意,跟羅獵一起走出了旅館的大門,街邊一個報童揮舞著報紙大聲吆喝著:“號外!號外!津門方家老太爺方士銘昨夜去世,方家萬貫家財終歸何處……”

羅獵心中一怔,昨日上午才陪同方克文探望過方老太爺,想不到老先生居然晚上就去世了,他買了一份報紙,果然看到頭版頭條上刊登著方士銘的訃告。

阿諾這會兒清醒了一些,湊在一旁看了看道:“方克文的爺爺?”

羅獵點了點頭。

阿諾道:“方克文知不知道?”

羅獵的目光投向遠處,幾名小報童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數十年來方士銘都是津門首屈一指的風雲人物,他的死必然引起津門震動,此刻消息只怕已經傳得滿城風雨,方克文又不是聾子,很可能已經得到了消息。以他對方士銘的感情,應該不會無動於衷。

羅獵低聲道:“阿諾,咱們分頭行動,你去火車站看看他走了沒有,我去仁慈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