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5章 見月明(上)

羅獵湊在宋禿子的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在外人看來,他們似乎非常的親密,卻不知宋禿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著了羅獵的道兒。

方克文在慶福樓北邊的小巷內找到了那個女娃兒,女娃兒孤零零蹲在那裏,雙手捂著被娘親打腫的面孔,嗚嗚哭泣,也只有在沒人看到的地方她才可以肆無忌憚地哭出聲來。

方克文心如刀絞,他也搞不清自己究竟為何如此關注這女娃兒,雖然他目前還無法斷定這女娃和自己的關系,可是自從見到她,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親近,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哪怕是一顆眼淚都牽動著他的內心。

女娃兒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她抹去臉上的淚水,轉過身去,看到一瘸一拐走來的方克文,因方克文滿臉的疤痕而感到害怕,怯怯地向後退去。

方克文意識到自己的模樣嚇到了這小女孩,他停下腳步,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從兜裏摸出一塊銀洋遞給那女孩道:“我幫你把錢要回來了!”

女娃兒咬了咬嘴唇,仍然在向後退。

方克文的內心中湧起一陣難言的傷楚,躬下身去,將銀洋緩緩放在了地面上,輕聲道:“你別怕,我這就走。”

女娃兒看了看那塊銀洋,又看了看已經轉身準備離去的方克文:“謝謝伯伯……”

方克文因她的這句話而又停下了腳步,他沒有回頭,生怕自己的樣子嚇到了這小女孩,輕聲道:“你叫什麽?”

女娃兒撿起地上的那塊銀洋:“思文!我叫思文!”

方克文的心口如同被重錘擊中,思文,難道她當真是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名字中有一個文字,思文豈不就是思念自己,方克文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他霍然轉過身去。

思文看到方克文突然回頭,再度看到他疤痕累累的面孔,嚇得打了個哆嗦,剛剛撿起的銀洋失手落在了地下,然後向遠方滾去,貼著方克文的腳下滾了出去,滾動好遠一段距離方才倒在了路面上。

方克文抿了抿嘴唇,向後退了一步,他喃喃道:“思文……你是庚戌年九月出生對不對?”

思文眨動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她點了點頭。

方克文拄著文明棍的手劇烈顫抖起來,他低聲道:“你是不是還有個小名叫逗兒,逗趣的逗!”

思文望著這個奇怪的疤臉男人,不知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小名,除了自己的娘親別人都以為她叫豆兒,黃豆的豆。

“你怎麽知道?”

“因為……因為……”千言萬語頃刻間湧上方克文的心頭,一時間他竟然不知如何開口。

身後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因為他……他是……”

方克文緩緩轉過身去,看到小桃紅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小桃紅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她的面孔上滿是淚水,她一步步走向方克文,方克文有些惶恐地垂下頭去,雖然意識到她或許已經認出了自己,可是內心卻產生了逃避的念頭。

小桃紅用力咬著嘴唇,一步步來到方克文的面前,她含淚搖了搖頭,然後揚起手來狠狠一巴掌打在方克文的臉上,打得如此用力,如此響亮,然後她發瘋一樣用頭撞擊在方克文的胸膛上,將方克文撞得一個踉蹌坐倒在了地上,似乎仍不解恨,揮動雙拳,不顧一切地捶打在方克文的肩上、胸膛上,一邊打一邊哭喊著:“殺千刀的東西,你答應過我什麽?你答應過我什麽?你是不是說過年前就會回來?你是不是說過娶我進門,你是不是說過要給我和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方克文默默承受著,滿是疤痕的面孔上淚水肆意奔流,直到小桃紅打累了,打不動了,方才抱住方克文的肩膀,將頭抵在他的胸膛上,大聲哭嚎起來。方克文緊緊抱著小桃紅,口中不停重復著:“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思文震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幕,她幼小的心靈一時間還無法接受看到的一切。

羅獵和阿諾也在此時出現在巷口,兩人看到眼前的情景,已經明白方克文和小桃紅終於相認,雖然心中為方克文感到高興,卻明白這裏絕非久留之地,從他們來到津門之後的情況來看,方家應當遭遇了很大的變故,如果方克文仍然活著的消息被人知道,恐怕會引起意想不到的麻煩。

羅獵匆匆來到兩人身邊,提醒他們盡快離開,即便是有再多衷腸想要傾訴,還是等離開這裏再說。

慶福樓內此時也發生了變故,羅獵和阿諾剛剛離開,宋禿子就開始慢慢脫起了衣服,開始的時候他的那幫手下還沒有覺得有什麽特別,可宋禿子越脫越多,竟然將身上的棉襖棉褲褪了個精光。

雖然他們這群人靠得就是不要臉來討生活,可大庭廣眾之下脫光衣服也超出了他們的心理極限。手下人慌忙去阻止宋禿子丟人現眼,卻被這貨擡腳踹了個屁墩兒,然後宋禿子就光著屁股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從慶福樓內跑了出去,沿著山西路的大街一路狂奔,一邊跑還一邊唱:“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發。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為何腰系黃絳,身穿直裰?見人家夫妻們灑落,一對對著錦穿羅,不由人心急似火,奴把袈裟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