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上線的第一百四十五天

安德烈·紀德第一次讀到津島修治的書,是一件機緣巧合的邂逅。

他和他的士兵離開戰場後像幽靈一樣四處遊蕩,作為雇傭兵被各個勢力雇傭,無休無止地殺戮。

每當有戰友死去,安德烈便會感到由衷的羨慕。

他尋找到了救贖,歸於安寧的彼岸。

想死很容易,只要晚一秒開槍或者迎著子彈向前就好,但安德烈不甘心,他不想死在岌岌無名、弱小無能的敵人手中。

若他離去,必將是酣暢淋漓的一戰,最終迎來解脫的終結。

在英國的時候他得到消息,有一位名叫織田作之助的天才殺手擁有和安德烈相似的、能短暫看到未來的能力。

相似的異能會碰撞出奇異的特異點,若人如傳聞,想必他可以得到自己期盼已久的死亡。

久違的找到目標的安德烈很高興,他獨自一個人走在英國的街道上,盤算是從鐘塔侍從還是從魔人費奧多爾手中謀奪織田作之助的線索。

鐘塔侍從是英國官方的異能力組織,安德烈·紀德不太願意和他們打交道。

至於魔人費奧多爾……

“像老鼠一樣的俄羅斯男人。”安德烈皺眉,對費奧多爾觀感極差。

神不會給他們帶來救贖,以神自稱的人絕對是打擊傳-銷行動的漏網之魚。

要不是因為安德烈·紀德本人就是通緝犯,他分分鐘把這只俄羅斯在逃老鼠舉報。

安德烈露過一家小小的報刊,他的眼神隨意地掃過一疊疊報紙,目光突然凝駐。

《出道吧,無賴派!——津島修治老師、織田作老師、激辣咖喱飯老師出道作勁爆閱讀,不看不是橫濱人!》碩大的標題印在報紙頭版頭條上,吸引安德烈·紀德全部的注意力。

“織田作老師?織田作之助?”日語還不錯的安德烈念叨兩邊,費解地拼讀:“原來他姓織田作?日本有這麽奇怪的姓氏嗎?”

太宰治,看你獨特的拼寫害了多少人,連無辜的外國友人都沒放過。

安德烈買下一份報紙,一邊走路一邊翻閱。

他隨手一翻翻到坂口安吾SCI論文,鋪天蓋地的數據沒有難倒這位文化人,安德烈仔細看完了激辣咖喱飯老師的時間管理教程,受益匪淺。

“真是個厲害的人。”他一邊贊嘆一邊翻到織田作老師的版塊。

溫暖,織田作之助的文字給安德烈最大的感受就是溫暖。

像祖母老邁溫暖的手輕輕拍打孩子的後背,昏昏欲睡的午後,蜻蜓停在裝滿紅茶的白瓷杯口。

暖風拂過,花園的薔薇開得灼眼。

安德烈在離開戰場後還是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意,那天英國難得沒有霧霾,陽光洋洋灑灑地落在報紙上,滿心愜意。

他甚至因此生出了一些愧疚心。

能寫出這般溫暖文字的人恐怕早已放棄心中的殺念,即使遇見一心求死的安德烈,大概也不會願意給他安寧的解脫。

“要想想辦法……”愧疚歸愧疚,安德烈不可能放棄求死的念頭。

他被戰場上的經歷折磨太久了,世界上早已沒有他的位置。

翻過織田作老師的專欄,安德烈心事重重地看向下一篇文章。

《惡念》——津島修治。

如果說織田作之助的文章讓人想到溫暖的壁爐、祖母的蘋果派和窩在毛線團中打呼嚕的貓咪,津島修治的作品只讓人聯想到死亡、深海、凋零與罪惡。

純粹的、不摻雜一絲雜色的惡,正如黑色的、冰涼如深海的死亡。

因屋外陽光與溫暖文字帶來的暖意一掃而空,安德烈·紀德只覺得遍體生寒。

頭顱被人摁進夜晚的海水中,掙紮到口鼻生生嗆死的絕望。

“明明是個推理故事……我為什麽覺得自己死了一次?”安德烈喃喃。

大概因為,他也是“惡念”的一員。

普通人看《惡念》只覺得是個有趣的故事,江戶川亂步看得更深一些,但他被福澤諭吉養得很好,不會墜落到黑色的惡意中。

看得最深的人是魔人費奧多爾,《惡念》是太宰治寫給他的挑釁信,在文章中多處借主角的口諷刺了費奧多爾的“神罰說”與他“要創造一個沒有異能力的世界,新世界不再有罪孽”的可笑願望。

安德烈·紀德不上不下,卡在中間。

他看不透最深一處含義,卻察覺到了大多數讀者沒能體會到的內核。

——太宰治自身對死亡的理解。

安德烈和太宰治一樣,是渴望死亡、貼近死亡的人。

他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共鳴。

安德烈將報紙折好收進口袋裏。他返回小報刊,掏出口袋裏所有的現金將《橫濱日報·海外版》掃蕩一空。

MIMIC駐守營地的士兵看到在外打野一天的老大滿手回來,手裏抱滿了——報紙?

“老大,你改行收廢品了嗎老大?”小弟傻乎乎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