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訓練場中，因為清水杏而心不在焉的並只有黃瀨一個。

或許是和哲也關系最好的緣故，青峰大輝是第一個注意到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黑子身上的人。

除了容貌體型的巨大變化外，和上次見面時相比，她好像……更開朗活潑了。

終年生活在陽光雨露中的花朵，和森林深處見不到光的陰暗角落裏長出來的蘑菇，到底是不一樣的。

這樣的清水杏，讓他感到陌生又熟悉。

因為父母間的朋友關系，很小的時候，青峰、桃井就和清水一家認識了。

他還記得小時候父母第一次帶他去清水家拜訪的情景。

夏日的庭院裏蟬鳴聲聲，瘦弱嬌小的清水紗希在母親的教導下，怯生生地開口叫了他一句“大輝哥哥”，青峰來之前就聽媽媽說清水阿姨家有兩個和他同齡的妹妹，現在卻只看到一個小女孩。

“小杏呢？”清水阿姨抱怨道，“這孩子不知道又跑到哪裏瘋玩去了。”

“小孩子活潑點也好啊。”青峰媽媽笑著說道，“阿大帶紗希妹妹去院子裏玩吧，要照顧好她哦。”

青峰不太情願地答應了。

倒不是不願意照顧她，他只是有些不太想和紗希妹妹一起玩。青峰正處於男孩子最皮的年齡，整日和小夥伴們出去瘋玩，身上隔三差五添個新傷口，可是紗希妹妹瘦瘦弱弱的，感覺好像一陣風都能吹倒，看起來就不是能和他玩到一起的小夥伴。

邊想就邊走到了院子裏，綠樹成蔭，陽光穿透寶石般碧綠的樹葉的間隙，在草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風一過，樹葉颯颯作響，帶走幾縷夏日的燥熱。

“啊啊啊啊啊啊——！”

茂密的樹上傳來驚慌的尖叫聲，好像是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了，思維還處於茫然中，出色的運動神經卻先一步做出了反應，青峰跑上前，穩穩地接住了掉下來的女孩。

輕巧得像一片脫落的樹葉。

對方顯然是個天然呆，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才處於多麽危險的境地，只是傻乎乎地問他：“你是青峰阿姨家的小哥哥嗎？”

他被哽了一下，怒道：“能爬這麽高，倒是注意抓好樹幹啊你！”

毫無疑問，這就是清水阿姨家除清水紗希外的另一個女兒，清水杏。

時隔多年，其實他已經記不清當初的那個小女孩的面容了，只是那雙澄澈的眼眸在腦海中的印象一直很鮮明。

初次見面稱得上驚心動魄，但清水杏實在是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很快就和他混熟了。很長一段時間內，青峰都覺得自己是多了一個小尾巴，兩人一起上樹抓鳥下河摸魚，一起籃球遊戲惡作劇，時常惹來媽媽和清水阿姨驚慌失措的尖叫聲，而這恰好是他們笑得最開心的時候。

最初……明明是清水杏，和他玩得最好不是嗎。

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呢？

他記得那時候她生了場大病，吃了很多含有大量激素的藥物，從纖細漂亮的小姑娘一下子就變成了小胖妞。學校裏很多心智尚未成熟的小男生肆意嘲笑她的身材，讓清水杏掉了好多眼淚，青峰因此暗地裏和他們打了很多次架。

有好幾次，他都想跟她說，沒關系，即使變胖了她在他心裏也還是很可愛。但少年時期的男生實在不擅長安慰人，明明心裏想的是這個意思，但說出口，卻又變成了另一種含義。

更何況，他不習慣她消沉低落的模樣，想努力，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她變回原來的她，說出口的話語中不自覺地就帶了些焦躁。

可能是被誤會了吧。

他後來想。

那時候的他並沒有想過，對於一個突然間被鋪天蓋地的惡意所包裹，而變得敏感低落的女孩子來說，青梅竹馬的小夥伴神情話語中一點點的不耐煩，可能足以對一顆脆弱的心宣判死刑。

清水杏逐漸和他疏遠。

而清水紗希自那以後，卻漸漸變得開朗活潑了起來。

就像當初的清水杏一樣。

同樣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青峰沒好意思拒絕她時常約他一起出去玩的邀請，在此過程中和她漸漸熟悉親近起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幾年過去，清水杏始終沒能瘦下來，時間久了，她的變化翻天覆地，與其說是身體上的，不如說是心理上的。

她因為嫉妒清水紗希而做下種種錯事。

這樣的清水杏讓他感到陌生至極。

他們仍然是朋友。

但或許……不可能回到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