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崔琰聞言, 立時松了一口氣。他還真擔心陸遜年輕心高,若是這陸尚書一心只想著給皇帝辦差,不接冀州牧這一茬, 那他這中間人也是尷尬。如今看來, 是他多慮了。陸遜雖然年輕,但既然能從吳地嶄露頭角, 又得皇帝看重做得冀州助農曹尚書,自然不是那等只會埋頭死讀書的人, 至少人情世事還是通曉的。

陸遜非但不是書呆子, 而且在人情世事上比崔琰所猜想的更精通百倍。否則以他和陸績這對年少叔侄,如何能在吳地支撐得住偌大的門楣?他不是活在真空裏的, 在冀州行事, 能做冀州牧的乘龍快婿, 自然有極大的助力。這一點不用提, 他從吳地出來, 往朝中走, 既無陸氏親長, 又無老師同窗, 那麽能攀上曹昂這門親,怎麽算都是他賺了的。只在勢力上來說,陸遜清楚這樁婚事對自己的益處有多大。至於那位曹氏的千金, 究竟是何才貌性情, 倒不是最緊要的了。

崔琰笑道:“陸尚書年少有為,出身大族,何需擔心高攀?況且我們冀州牧是最賞識青年才俊的。容我托大,既然陸尚書上無親長,不如由我來為陸尚書探問一二?”

陸遜拱手道:“勞煩崔別駕費心。”頓了頓, 又道:“只是我本是曹總領的下官,如此冒然提起婚事,是否不妥?”他這問的,乃是冀州牧曹操是同意了,但是長安曹昂那裏呢?這到底是曹昂的胞妹,冀州牧曹操雖然是父親,是否能做得了主呢?別到時候冀州萬事俱備了,曹昂卻心中不喜。那他這結親原是為了其中的益處,反倒成了結怨。

崔琰笑道:“陸尚書有所不知。曹家事務,都是冀州牧說了算。曹總領胞妹的婚事,也是全交由冀州牧的。”

其實早在知會崔琰前來探問陸遜口風之前,曹操早已信中與長子曹昂互通了消息,而且也借著與陸遜商討公務之事,要陸遜到府中,給自己女兒曹清看過了。這是曹清點了頭,曹昂也答允了,曹操才要崔琰來做媒人的。陸遜還在擔心曹昂的意見,卻不知道自己早已給人相看過了。

陸遜得了崔琰這話,略放心了些,因婚事要托賴他去探問,神色間難免軟和下來,笑道:“那就煩請崔別駕費心。只是我這裏有陛下交待的差事,怕是這一二年間都不得閑暇,到時候少不得要請人家包涵了。”

崔琰點頭道:“這我理會得,陸尚書只管放心,決不能叫你耽擱了陛下的差事。”

陸遜之所以敢答應這樁婚事,不只是因為曹家的勢力可以仰仗,也因為在冀州二年,清楚冀州牧曹操的行事為人,知曉他早已散盡故郡田地,不會與皇帝新政產生沖突。陸遜送崔琰出門,望著對方離開時高大的背影,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自己的婚事就這麽定下來了?再一想,又有些激動,雖然父祖或戰死或病死,但他拉扯著小叔陸績,這許多年跌跌撞撞走下來,也算是不辱沒祖先,得了陛下信重,又自己解決了婚事,若是父母泉下有知,應當也會感到欣慰吧。

現下只剩下這一樁陛下交待的差事,天底下最緊要的一樁差事。

陸遜不知不覺攥緊了雙拳,只要趟過這一遭去,日後成家立業,一切便該都好起來了。他遙望西邊,也不知小叔陸績接了聖旨前往長安之後,在朝中如何了。陛下用小叔陸績,自然是要用他的辯才。天下行分田改制之事,地方上可以預見的會有一場腥風血雨,而朝中的爭鋒也該不輸於地方吧?

正如陸遜所想,朝廷明文下達要“耕者有其田”,在天下行分田改制那一日,不只是地方上的豪強大族被打懵了,朝中一些未能及時跟上形勢的老臣也找不著北了。

未央宮倉池畔,劉協坐在咄咄作聲的水碓旁,耳聽著水擊板葉的聲音,慢悠悠對坐在身邊的曹昂道:“朝中還是吵鬧嗎?那就由著他們吵去吧。”

曹昂道:“吵是每次都要吵的。”

去歲皇帝堅持要改鹽鐵為官營,當時朝中也是吵得雞飛狗跳,但最後到底還是按照皇帝的意志貫徹下去了。

曹昂又道:“不過這次大約吵不了太久。仲長統與陸績都是年少氣盛,講起道理來,一個能頂十幾個。朝中那幾位老大人怕是堅持不了多久。”最關鍵的是,從去歲開始,在尚書令楊彪等人的帶動下,朝中機敏者已經處理了家中田地,他們既然屁股坐在了“耕者有其田”這一邊,自然也就不會攙和到這次的論戰之中。

劉協微微一笑,道:“陸氏這對叔侄,倒都是吳地所出的人傑。陸遜這一向在冀州做助農曹的事情,也是勤力有為。兩年時間裏,他在冀州將助農曹的學員發展到了萬人,要知道這萬人都是窮苦之家出來的青壯,每個人背後就是一個窮困的家庭,乃至於窮困的家族、村落。陸遜從長安帶了七名尚書郎前去,兩年時間裏,做到這麽大,足見他本人的能力……”他說到這裏,頓了頓,轉頭看向曹昂,調侃道:“自然,他那未來的嶽丈,恐怕也出力不少。”